十年前,晓白常常对晓明说:晓明,你真鬼。
十年前的某天,晓明说是请晓白去吃刨冰,将晓白骗了出去,拉着晓白走过了两个街口,经过了好几间士多店,离他们住的地方已经有一百多米了,才在晓白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街上的人便见到晓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骂了句去你妈的!这也用得着跑这么远?然后就大踏步走进了前面的一间士多店里。晓明要晓白帮他买避孕套。
这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晓明和晓白经常在一起,不晓得的人都以为晓明和晓白是两兄弟,其实不是的,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晓明姓白,晓白姓方。他们是同学,高中毕业后相携出来打工,干了厨师这一行。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相近的名字,这恐怕要去问他们的父母了,与他们本人无关。
那个时候的晓明还比较腼腆,为人处事处处透着股农村孩子的那种单纯和胆怯,买避孕套这种事情还做不来,但他有点小聪明,不好意思去做的事情就想着法子让晓白来做。晓白这个人傻乎乎的,有点儿憨,有点儿可爱,整天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在朋友们中,晓白是最讲义气的了,又长得五大三粗,粗嗓门,所以晓明常常说晓白是当土匪的好材料,如果早出现50年,肯定就是一个大土匪。那天,他被晓明骗了去买避孕套,也不恼,哈哈的笑过后就去买了。他去是去了,却是在士多店里面半天也没见出来。他在跟士多店里那个小女孩胡说八道呢。晓明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心里正怨着晓白多事,猛的却听到晓白粗着嗓门喊:要不要延缓型的?晓明一听到这声音,脸已经是红了,小跑到士多店的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只站在门外,压着嗓子小声说:随便啦。晓白却嘻嘻地笑着,继续说:她说这种可以久一点的哦。晓明不再理他,顾自转过身去,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人,真是。
晓明人单纯,但单纯并不等于是纯洁。在一般情况下,他不纯洁,还好色,常常在暗处偷偷打量人家姑娘,想办法去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为此,晓白常常骂晓明,说他阴险,不够光明磊落。当然,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晓白才这么骂他的,有人在场的时候,他们的枪口会一致对外,从不说对方的坏话。捱了骂的晓明也知道这种骂并没什么,不计较,还说谁像你这么粗鲁啊,他们都说你是土匪呢。于是晓白就又哈哈大笑起来。晓明也跟在这没心没肺的笑声后面笑了起来。那时他才20岁,正是爱笑爱闹爱不正经的年纪。到了十年后的今天,晓白在回忆往事时,觉得从20至26岁的这几年中,是他和晓明这辈子里最莫名其妙的几年。在最近几年里,晓白因为收拢了玩世不恭的心,多出了许多空闲时间,就常常看一些酸酸的文艺小说,在不知不觉中便将这已逝去了的岁月叫做空心岁月。
十年前,他们才20岁。20岁的时候,他们远离故乡,四处里飘荡。那时候,他们无所顾忌,没经历过多少艰辛,自恃年轻,自恃有一门好手艺,常常由着性子处事做人,由着性子到处留情。他们的行为常常会惹是生非,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拍拍屁股就走人,大不了就换一份工作,或者干脆换一个城市再打工,反正他们认识的人多,技术高,换工作就跟换件衣服一样简单。干厨师这一行的,那些年轻的,大都像他们一样,社会责任感约等于零,怜香惜玉的心让狗吃掉了。晓白在喝了几杯后常说:我方晓白要开垦酒店里所有的处女地——只留一块给你,晓明——我只留一块给你,别的人我一块也不给!晓明听着便笑了笑,笑过后想了想,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欲望是无限的,我们要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欲望之中!
十年前的事了,晓白每每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晓明那个有点羞愧的表情仍是这样的清晰。他们两个走到一起的时候,每当想起类似于买避孕套之类的情景时,晓白便要取笑晓明一番。后来,晓明变得老练起来了,避孕套这些东西不需要晓白帮着买了,晓白取笑就由着他取笑,不恼。
有时候,晓白就想,为什么有的事情才刚刚发生,在脑海里的印象却是模模糊糊,而有些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却还记得那么清楚。十年了,十年前的记忆,十年前的细节,十年前在不经意中说的一句话,一个不留意就想了起来,细细碎碎,一点一滴,又像是经历了一番一样。还有就是四年前的那个梦,晓白一直都在对自己说:忘掉它!忘掉它!却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总是无法忘记那个梦,那个红色的灯笼,那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红色。
现在,晓白像老人一样,常常跌进回忆中无法自拔。他常常回忆他与晓明一起玩一起疯的日子,回忆那段漫长而又短暂的空心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