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刚上公路,小强就睡着了。晓琪停车,帮小强系上安全带。小强毫无知觉。他总是这样,不管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晓琪对他的好他永远都熟视无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到麻木不仁,把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小强与晓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觉得闷,连同她的父母叔伯一起时,又觉得压力很大。小强家里穷,晓琪家是村里的首富,哥哥姐姐都有自己的工厂,父亲是村长,二叔是警察,三叔是公务员……
只要小强在身边,哪怕他正在睡觉,晓琪的心也不慌了,开车就顺畅了起来。从幼儿园到高中再到现在,工作这么多年了,在心理上,晓琪还总依赖着小强,有意无意地在他身后扮演他的小尾巴,他的小女人。
晓琪打开车窗,让晚风吹进来,把她的头发吹乱。她上了一环,来到岭南大道,一直向南开,开到彩虹桥顶,停车,叫醒了小强。
他们站在桥顶,吹着六一儿童节晚上的风。来往的车很少,他们站了十来分钟才有一辆越野车从身边呼啸而过。
这辆车死定了,岭南大道限速60公里,它肯定超过100公里。
超了会怎么样?小强问。
扣6分,罚款1000元。
你怎么知道这些?
晓琪笑笑说,我做了功课的,哪条路限速,哪条路的摄像头比较多,我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们在这里干吗?
我要做桥上的新娘。
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这里靓吗?
这里风景不错。
那我们就在这里拍婚纱照吧,今天我跟摄影师讲好了,不去千灯湖拍了,改到这里,这里的风景既时尚又现代,你看,右边是世纪莲,左边是新闻中心……
小强望着晓琪有些说不出话来。
晓琪又说,你说在这里拍婚纱照好不好?
这里真的好吗?风这么大!
我想做桥上的新娘。
小强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一辆拉着几卷白晃晃的钢材的平板车轰轰隆隆地爬上了桥,又轰轰隆隆地开走了。小强说,在哪里拍都无所谓,又不是我要照婚纱相。小强拿出手机看时间,看到一条短信:我今晚卖了三十几件衣服,小强哥,你真是我的福星。是秀明发的。小强的心突突突地跳得快了些,内心的感觉有些怪诞,邪恶的感觉中夹杂着柔软和温暖。
你怎么没有一点积极性?
要到元旦才结婚,不用这么快拍婚纱照吧?
我想早些拍。
万一拍了照片,我们又不结婚怎么办?
晓琪以为小强又在讲冷笑话,骂他神经病,说他的笑话没幽默感。
小强心想晓琪怎么这么愚蠢?他暗自叹气,只觉得很疲劳,就说,我的头好晕,我今晚喝了很多酒。
你到底跟什么人喝酒?
美女!
晓琪看着小强笑,以为小强又在乱讲话气她。她说,今天我妈教我做梅菜扣肉和脆鲩炒尖椒……
你到底在讲什么?
我爸妈和我哥都说我做的菜好吃——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会做不少菜了,一个小家庭的厨房,我能打理了——小强,我会成为一个好老婆的,从幼儿园开始,我就渴望做你的老婆,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小强望了晓琪半天才说,这些话你事先排练过的吧?晓琪低声说是,本来我还设计了一个手势,刚才说的时候有些紧张,没用上。晓琪被自己的话弄得有些脸红红的,低头望着小强的胸,不敢望他的眼。她这一刹那的羞赧打动了小强,小强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他上前一步,揽晓琪入怀。
柔情蜜意只维持了短暂的一会。抱着晓琪的时候,小强昂起头,被风吹到了脸。风把他吹感冒了,眼泪鼻涕一块流。小强难受极了,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软了下来。没奈何中,小强坐在地上,痛苦地把脸埋在撑开的手掌上。晓琪伸手摸了一下小强的额头,摸到一片冰凉。小强有些粗暴地把额头上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拂开。
小强在颤抖,是无法控制的颤抖。用颤抖的手掏出烟来抽。由于手抖得利害,风又大,好一会才把烟点着了。点着了烟后,他解恨一样把打火机摔地上。一次性的塑料打火机嘣的一声在地上爆炸了。他去年就把烟戒掉了,是在晓琪的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戒的。晓琪家的家风好,没一个人是抽烟的。晓琪问小强什么时候又抽烟了。小强眯缝着眼睛在享受香烟带来的乐趣,摇头,没有回答。晓琪回车上拿纸巾给小强擦鼻涕。小强这天晚上真的很失态,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鼻涕流到嘴里了还没发觉。
小强说,我好累,好像毒瘾发作一样。
什么毒瘾不毒瘾的,尽胡说!累了就回家睡觉吧。晓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