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玛走了,伏俟城成了次洛最爱去的地方。每次到了伏俟城,他就有了跟以往不一样的感觉。他总是要登上坍塌的城墙,像万玛那样举目远望一番,心里想一想文成公主和弘化公主亲密无间地聊天的情景,想一想格萨尔王和霍尔国白帐王刀光剑影交战的场面,神情庄重而又严肃。
这一天,次洛起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次洛便坐在帐篷门口,看着东山顶上那一抹血红的云彩慢慢变换着颜色。云彩由血红变成了淡红,又由淡红变成了浅黄的时候,太阳就被云彩托举了出来,刚刚苏醒过来的太阳似乎还有些睡眠不足,无精打采地升腾着,显得有些绵软无力,禁不起哪怕是最轻的打击。就像是阿妈刚刚从酥油桶里打捞出来的一砣酥油,轻轻按一下,上面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指印。
阿妈起来了,阿妈看到次洛坐在帐篷门口,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阿妈问次洛。
“阿妈,我们家好长时间没有来过客人了。”次洛答非所问。
阿妈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阿妈洗漱了一番,提着挤奶桶出去挤牛奶了,这会儿,阿爸也起来了。
“你刚才给阿妈说什么?”阿爸便穿皮袄,便问次洛。
“我说咱们家好长时间没有来客人了。”
阿爸听了次洛的话,不由笑了:“你想家里应该来个什么样的客人?”
“什么样的都行!”
……
吃完了早饭,次洛把牛羊赶到帐篷前面的草滩上,又去了一趟伏俟城。他登上了城墙,城墙上的芨芨草在清晨凄冷的风中摇晃不止,发出嘘嘘的声音,而太阳就悬挂在芨芨草尖上,慢慢地攀升着,显得坚定又充满自信,已经没有了刚刚升起时的懒散又软弱的样子。次洛沿着城墙,走到了城门的顶端,便坐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到他家的牛羊群,一旦牛羊群里有点风吹草动的事情,他可以一眼看到。
次洛坐在一座草坡上,随手捡起一块带尖的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侧身捡了两块鹅卵石,一个有些敦实,一个有些细长,他把两块石头放在画好的圈里,“这是阿爸和阿妈。”他说。
他又捡了一块瘦小的鹅卵石,拿在手里不断晃动着,嘴里发出“旺旺旺”的声音,显然,这是一只狗在叫。
“家里来客人了!”次洛夹着声音,学着阿妈的腔调说着,把那块瘦小的石头放在圈外,动了动圈里那块细长的石头。
“哦,我去挡狗去!”次洛又粗着嗓子,学着阿爸的声音说了一句,放开细长的石头,把那块敦实的石头拿起来,拿出了圈外。
“你这恶狗,别叫了!”次洛依然粗着嗓子大叫了一声,用那块敦实的石头压住了那块瘦小的鹅卵石。
“是哪儿来的的客人啊!”次洛又夹着声音说着,把那块细长的鹅卵石拿出了圈外。
“是……是……”次洛急忙放开细长的石头,又抓起压在瘦小的石头上的敦实的石头,粗着嗓子想说什么,这才想起要来的“客人”还没准备好。
“应该来个什么样的客人呢?”次洛自言自语着,陷入沉思,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应该来个城里的客人。”
次洛想来自城里的“客人”,应该与他捡到的这几块鹅卵石有所区别,但他的前后左右都没有一块不一样的石头,他忽然想起那天他在城门洞口见过的那块有着兽头图案的瓦当,便站起来,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到了城门口,没有找到那块瓦当,却在一片被人践踏和踩压得有些杂乱的芨芨草丛里发现什么东西在闪光,很耀眼,次洛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串明晃晃的钥匙。
次洛把那串钥匙拿起来,那串钥匙沉甸甸的,一只扣环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钥匙,次洛猜出这是城里人丢失在这里的钥匙——草原上的帐篷不锁门,家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柜子啊箱子啊要锁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