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我——”
“你不会是、有孕了吧？”风华见我脸色苍白，唇色犯紫，手在悄然拽着罗襟，神色间有丝恍惚，忙将我扶到一边，歇脚于石阶上，体贴探探我脉搏，狭长的琥珀眸子有一抹复杂的光芒折出......
“丫儿，乖乖把水喝了。”阎昊钳住我下颌，按住我干涩双唇，以长竹叶顺入清泉水，和七夜目光交接，似有了然。
“我没事......”我倔强从石阶上起身，舔了舔下唇残滴，继续向前走。山顶的灵气，缭绕额顶，紫玄石和梅烙印正共鸣。我清冷一瞥，明知他们想知，这是谁的，却不想多说半句，怕有何负担？走到这一步，路斯死了，羽翼死了，销魂走了，若再顾虑下去，我不知因我还有谁离去？？？
此胎儿一月，我成亲亦有一月，此胎儿是谁的，我心知肚明。可我，不会让他羁绊我的脚步，甚至是牺牲他。
抚住肚皮，步步唯艰，一种叫母性的东西，正和悲伤冷酷冲突。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我的肚子中，很小，很小，却很真实......
“宝宝......”
我仰起眉，走上最后一阶，心有些隐隐作痛。感觉到了强大的妖气来，怀中的碎片正一片片飞出，我这个做娘的，活了34年，终得了宝宝，却是个不该的人，却是个不该的时辰，却是——一把腹中利刃......
“他来了！”
我闭上紫瞳，盘坐山颠，七夜在前，阎王在后，风华和豹豹在两侧，玄武很清闲肆机而动为我护法。妖气席卷而来，很快兰陵鬼王便悠然而至......漫天的花瓣，如梦如幻，下起的玫瑰花雨，淋过了肩。一件淡白色花袍，金色的卷发，黯红的面具遮掩半大的容貌，唇角邪佞笃定的弧度，金瞳中的残忍。那纤长挺拔的身体，在我眼前时，漫花迷了眼，心跳在压抑中忽有忽无......
他是个残忍的男子，他坏尽天下，野心勃勃。他想吞噬了六界，为此，不惜要得到我，或者毁灭我。他杀了路斯，他让我失去了羽翼，他控制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悲伤，我的眼泪，还有，我的恨......
他如此的强大，如此的可怕，可他从没对我真正下过手。他在我面前，总不是狰狞，而是浪漫。如花一般，如雾如虹......他吹开下唇的金丝，迷朦一般地启唇，“小圣女，你总是喜欢忤逆我。”
“兰陵！！！”
“不要用那般的眼神看着我，因为，那代表你还爱着我。”他想靠近，可七夜却青眸一凛，手心汆出飓风，划下了一道结界，挡住了他。
他扬眉，化出金弓，对着七夜阴冷地笑，“倘若没有我，你会成为第一。”他似乎在端倪一个孩子，而事实，也就是个孩子。“别瞪眼，你身上有和我同样的气息，只是，你让一个女人羁绊了脚步。”
“人妖都有求生的权利，我给你一次选的机会。是活，还是学那两个？”
七夜没有回答，仅一抹坚决的眼神，便道尽了一切。他能保护她，说过的守护便会守护到底。妮子是一株花，染上血前，需折断他无尽的藤......好看的面颊上，浮现一丝讥诮，似在嘲弄他的无知，“鬼界之主，便滚回你的鬼界......”
“也好，那就一起死吧！”
他柔和的目光，瞬间化得残酷，金弓一出，铺天盖地的妖气横出。他金眸冉冉黑焰，卷过浓浓烟雾，七夜亦化出利剑，阎昊的勾魂仗，在天空划下一道青红之弧。风华的龙王大水，玄武的飞鹰斩......
“果果，静下心。”阿根斯在我身边，轻握住我手，我才闭上双眸，迎头顶灵气灌入紫玄石中，胸前的衣衫‘啪’‘啪’地破裂，红光折出，烙印成网状将天幕弥盖......
耳边打斗声，不知谁的血，溅上了我眉梢。我心一窒，想睁开，却被阿根斯跪地抱于怀中，他身体的裂纹越来越多，诅咒之印，折磨着他。可他却牢牢地抱住我，不准我中途放弃，他在等待，等待一切终了，那片皑皑的白雪。等待，懒洋洋和她晒太阳。等待——回到那段纯美的记忆中......
“啊——”
我微嗔痛，他却将我的痛楚转移到他身上，当听到细微的骨骼裂响时，我便知，我的豹豹，终是会离开我。像羽翼一般，残忍地抛下我，抛下我一个.......
“豹豹。”
“还记得，那年冬天吗？”
阿根斯的背脊裂的血淋淋，为我承下了一切，忍下了诅咒的控制，趴在我肩窝，为我护最后一次航。他总是颓废，总是很懒，总喜欢四肢爬，而不是两脚走。可为了这个女孩，他却宁愿变成一个男人，有一双，为她试泪的手。有两条，抱起她的臂。有一副，她喜爱的容颜。有一张，亲吻她的唇......
“我还想，再回去，回去那里的冬天。”
“豹豹——”
“坚持下去，才有带我回去的可能。我会把你的伤，转到我身上来，我的诅咒之印封了，早晚会成魔。可我、不能伤害你，只有代替你。”他轻抚我的脸庞，未语，泪却先流，冰冷的唇，拂过我苍白的脸颊，那般轻盈......
“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如果控制不了自己，那就结束了我。答应我，要活下去，带着我，再回去那里。”
他的声音哽咽，我的泪，便从脸庞边滑落。闭着的眼眸，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眸底对我掩的深深的情。“下一个冬天，带我回去。在雪中，堆个雪人，让我蹲在你的房前，每天看着你。”
“豹豹——”
他轻轻倒在我肩上，颓然幸福笑了，“做回，从前的果果。做回，豹豹的果果，别再为难、自己。”
他口含的血，如凝结的花，滴答在我白衣裳上。那抱住我的双臂，缓缓地垂了下去，“我想睡了，好懒的我，连陪你都会睡觉。哈......咳咳，还有最、最后一句......”
还有最后一句，你是我豹王，唯一的王妃！
可我听到的，却是耳边流窜的风，还有他手滑下我纤背的声音。我知道，这一刻开始，我的前路，再也没有了豹豹。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向他撒娇耍赖的机会。我也知道，来年的冬天，我会在屋子前，堆一个好大好大的雪人，让他，守在我的房子前，回到、那一年......
当阿根斯的身体，化成了一缕光，照耀在我头顶时。我才缓缓睁开了眸，滑下的第一滴，是泪——
“豹豹。”抿入唇的都是苦涩，尝入的都是肠断，当几千年的记忆和如今交合，当我拥有了全部的自己时，我又怎能不哭泣？原来，我欠下这么多的债。路斯的，羽翼的，豹豹的，还有他的......
我才明白，为何我心会痛，为何，我抗拒不了他？原来，为了六界，为了天下，是我先抛弃了她，是我先封印了他。“哈哈哈——”无奈的笑声，争破了无情的牢笼，我飞下山颠时，看到他们个个负伤，而兰陵鬼王，正深深地凝视我......
“你回来了？”
他的口吻，夹杂的不再是嘲弄，而是愤怒。手握的金弓发出嗜骨的哀号，在我眼前张狂地要毁灭。前世今生的记忆，在我脑中交织，分不清哪个我，才是真的我？我狠揉住太阳穴，头痛的欲裂开，看着天外那一道白色的光，泪痕残在眸边......
“我记得你了。”
我抿过薄唇，走向他身前，莹白的肌肤间点点的红，紫瞳汪汪剔透如珠。清冷如拂风，吹过即逝。傲骨如寒梅，不屈亦不挠。这是他认得的圣女，是他费尽心思要唤出的女子，也是他心头的恨！！！
“你的答案呢？”
“我有的选择吗？”
我云淡风清的话，听的兰陵笑意加深，黯红的面具，似有撑开的架势。我将头别开，手中剑猛地出鞘，我说，“我不是前世的我了，而你，也不是。”
“哦？”
“我只想你，回去，回去属于你的地方。”我忽地对上他金瞳，忍住那椎心的刺痛，冷冷地道：“把这肉身的主人放出来，回去你该回的地方！”
听罢，他哈哈地笑了，捻过玫瑰花瓣，抿的唇瓣嫣红，笑靥如花地拉起金弓。爱，恨，怨，恶，七情交纵。
“我怀了你的孩子！”
他蓦地手一顿，惊愕看向我，听我重复一遍，“我怀了你的孩子，你那把弓，把杀的是我，还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