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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卡是不能唱情歌的,麦浪忽然想。其实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出家当了阿卡,别说唱情歌,就连参加民间俗人们的一些娱乐性活动都是犯了戒的。麦浪15岁当阿卡,至今也有三四年了,对这点道理,他是再明白不过的,也从来没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可是今天,当他走在从寺院回家里探亲的路上,看到一只野百灵忽然从草丛里窜到天空中,喋喋不休地鸣叫起来时,便想到了这个问题。

阿卡是不能唱情歌的,他又想,心里隐隐觉得这有些不公平——别人都能唱情歌,不论是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可就是阿卡不能唱情歌,这是什么道理。他这样想着,就清了清嗓子,自己对自己说:不行,就是要唱一支情歌,看能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口,他倒紧张起来,是那种隐隐有些兴奋的紧张,就像小时候偷吃阿妈放在不容易找到的地方的好吃的一样。他鬼鬼祟祟地向前后左右看了看,六月的草原在他做贼一样的眼晴里依次展开。

层层叠叠的绿色像波浪一样翻滚着涌向远方,其间随意点缀着红的黄的蓝的白的野花。野花中最多的是那种叫馒头花的一簇簇的白花,那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淡淡芬芳就是从这花上散发出来的。草原上有牛羊群,有远远近近随意散落着的牧民的帐房。有一个关于帐房的迷语,是这样说的:远看像牛粪,近看八条腿。很贴切,是个不错的迷语。麦浪这会儿就想到了这个迷语。但就像闪电一样在他思想的天空中哗哗闪了闪便稍纵即逝无影无踪了。

离麦浪很近的地方有片羊群,但这并没有影响麦浪唱情歌的欲望——羊又不知道阿卡是不能唱情歌的,怕啥呢。所以他在前后左右窥望时,并没有在意这片羊群。

而意外恰恰就在这片羊群中发生了。

麦浪像特务一样观察自己的周身,发现并没有敌情,便真的把一只手放在腮邦子上,要唱一首歌情了。他的声音还没出口,他忽然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汪汪汪……。”

是狗叫声!

麦浪不由停下脚步,向狗叫声传来的地方看去。一条黑背白肚皮的半大藏狗正在向他飞奔而来,那架势就像麦浪是一块诱人的粉红色羊肉一样。原来这狗刚才混在羊群里,扮演着披着羊皮的狼的角色,麦浪的出现使它放弃了刚才的企图,把目标放在了麦浪身上。在它看来,麦浪同样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是和它来争食的。

那半大的藏狗向麦浪扑来时,羊群漫无目的地向四处奔逃开来,而此刻的麦浪也和那些羊一样没有了主意,想唱情歌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了,只是他并没有像羊群一样逃开,他急忙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做出抛石头的架势,看着那半大藏狗。那狗并没有被麦浪有些夸大的假动作所吓住,也没有盲目地靠近麦浪,在离麦浪五六米远的地方,它停下来,忽左忽右地寻找着突围的机会。“是谁家的狗?”麦浪和那狗对峙了一阵之后,忽然想起自己身着绛红色袈裟的身份,把手里的石头扔在地上,大声叫了起来。

这时就看见从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里跑出了一位少女,一袭拖到了地上的“热拉”藏袍显然影响了她奔跑的速度,她不得不伸手把藏袍的前片提起来,如此,她没有穿内裤的两条秀腿便露出了半截。

“你这野狗!”少女大声地骂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那半大藏狗听到叫骂声,立时收敛起刚才狰狞凶恶的样子,变戏法一样换了一副可怜巴巴言听计从的表情,挟着尾巴朝少女跑去了。

麦浪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少女可能有些紧张,那只提着藏袍前片的手忘了把它放下来,当麦浪的目光由藏狗放到少女身上时,那露在外面的双腿不由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像是谁把拴在心上的一根丝线拽了一下一样。几年的阿卡生涯多少锻炼了麦浪见乱不乱的毅力,麦浪脸上已经是一副平和的神情。只是他的眼睛离开少女双腿的速度稍稍慢了点,好在少女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少女看见麦浪正在看她,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又对着狗骂了一句你这野狗,带着狗往回走了。

麦浪看着少女的背影,直到那少女进了帐篷,这才重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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