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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其实此山风水极好,极具灵力。我陨落于此,本想干脆就在这无人之境潜心静修,争取早日仙成,重回天界。我吸山之灵气,山亦吸我之仙气。我本是琉璃体,与山之属性同系而出,故而山中之石很容易就被我身上的仙气感染,变幻为各种色彩缤纷,不同色泽的奇石。而我,亦能事半功倍、轻而易举的吸收山脉中的灵气,助我缩短在人间的修仙之途。”

媸滟将这段始因说完之后,换了一口气。抬起眼眸静静的注视着风吟诀,眸底涌起一抹带笑的异样之色。

风吟诀被她盯得莫名,困惑的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媸滟忽然露出一抹羞怯的浅笑:“我清修之时,为了不被外界所干扰,曾附身于一颗五光十色的灵石之上。那日你漫山遍野那么多石头不去捡,偏偏跑到我清修的隐蔽的山洞里将我拾了起来。后来甚至还将我揣在怀里带出了镜花山。”

风吟决仔细回忆着年少时的情景,模模糊糊的想起,当年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块石头差不多巴掌大小,却通体透明。一块石头上汇集了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等数种颜色,耀眼夺目,让人仅仅看上一眼,视线就再也无法从它身上移开了。只可惜后来待他回宫想好好拿出来把玩把玩的时候,它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原来当年那块让他一见倾心的稀世珍宝,是因为有媸滟附在它身上,才会令他如此魂萦梦牵的吗?如此说来,那他对媸滟的爱,原是从更早开始就已经情根深种了吗?

不知为何,一思及此,他就觉得全身心都被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充斥着,令他前所未有的愉悦。仔细想想,他与媸滟之间的这段情份,是宿缘,不是孽缘。原来他比父皇更早遇到她,更早的在她生命里出现。

先来后到,命中注定应该是他得到媸滟。

媸滟从他的神色中,多少读出几分他的心思:“你那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你虽然捡了我,但又把我遗落在半路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四周的一切都是我见所未见的,让我既害怕又不知所措。人间,对我而言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我只能凭借着化身为石那时候的感应,仿佛嗅到周围有你的气息,毫无头绪的四处乱转。

“后来看见成群结队、盛装打扮的女子经过,我一时好奇心起,便也跟着她们的队伍后头,学着她们走路的样子。我不知道那一时的冲动会酿成日后这几多经年的苦果,我不知道她们原来叫做秀女,我被你遗落的地方,就是御花园。”

不止风吟决听了之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就是站在一旁与之无关的风千疏,都对这命运的捉弄显得无法置信。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过去三支因,现在五支果,现在二支因,未来三支果。

怨不得凡人绞尽脑汁都参不透命理,悟不出玄机。上天这是是非非,前生后世的精心策划,委实周密,凡人不得其道,不入其门,自是一点空子都钻不得。

“那一年,传闻先帝与先后不睦,故而一反常态,册封了数名妃、嫔、贵、才、妤,对外宣称子嗣单薄,需要充盈后宫。其实你我都知道,那一批被册封的妃子,一个一个,谁都没有好下场。先帝为同你母后赌气而召了大批秀女入宫,令先后抑郁而终。除了册封为妃的十二人之外,其余女子通通入了后陵陪葬。”媸滟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那些哀嚎着、挣扎着的一个个花样年华中的女子,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那是她入世以来第一次见识到人间的丑态,经年都无法从记忆中忘却。人命始空,此乃禅理。色身相味触法,鸿蒙之初本无一物存于幻世,肉身色相予佛家而言都是空的。

空则空矣,却不轻贱。当年先帝那样惨绝人寰的将一众百余名豆蔻少女活埋于后陵,祭奠先后的仙逝,此举委实令人发指。

屋内的三人回想起那段往事,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风千疏和风吟诀他们两个是知道内幕的。

先帝英明一世,骁勇善战,治国有方,唯一的弱点就是疑心过重。那次之所以会弄得如此沸沸扬扬,甚至间接令还不满三十岁的先后香消玉殒,都只因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臣子,无意间说了句:“靖王爷如此厚爱太子,像是在拿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照顾着。世子同太子又玩得近乎,真是兄弟情深,叫人看着眼红。”

一句无心之语,平白断送了百余人的性命。不得不说这是“祸从口出”的最佳注解。

“先帝赐我三尺白绫,我肉身虽死,可本尊实属仙界,仙体自是不灭。适逢那日佛祖大开方便之门,三界六道悉皆听闻佛祖演说一切法。过去燃灯佛、现在如来佛、未来弥勒佛三佛际会,六道众生只要潜有慧根,可以感应到此千年难得一遇的盛况,便能一同去佛前受听。我本是想趁着这个大好时机重返天界的,可是……我终是放不下你。”深深的凝视着一脸感动的风吟诀,媸滟眼眶微红,淡淡的笑开了。

为了这个她长久以来唯一深爱的男子,舍了这十世的仙缘又何妨?纵是叫她舍了这一身万千年换来的仙骨,甘做一个平凡女子又如何?只要能和风吟诀白首偕老,相濡以沫,她甘之如饴。

“说来也巧,正在我漫无目的的四处飘行之际,偶然间路过丞相府,邂逅了贪玩溜出相府凑热闹的姬凰舞。”说到此处,媸滟的眼底掠过一抹愧疚,“我见到年幼的凰舞那双机灵的眼眸,突然间就被她吸引住了。仿佛是瞬间就涌起了强烈的亲切感,我驻足而望,与她四目相交。”

“我不该停留的。这一停,就将她的整个命盘都给打乱了。是我的自私心作祟,一时被私欲迷了心性。我只愣了一秒而已,可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被我借着三佛际会的时机送进了未来佛国之门里。自己也不知何时已经反射性的进入了她的身体,就这么霸占着这个原本就不属于我的身体,整整十年……”媸滟眉宇间的愧疚显而易见,眼底甚至闪出浓浓的疼惜。

她对不起姬凰舞,这些年来她每每揽镜自照,都是异常心疼和难受的。虽然如此,但她依然想霸着这个身体,静静的等待命运的双手将她再次牵引到风吟诀的身边。她已经犯了天规,篡改了凡人的命运。要不是怕施用法力会引来仙界耳目的注意,她早就飞身至风吟诀的身边与他双宿双栖了,又何须等这磨人苦涩的十个寒暑!

风千疏惊讶的睁大双眼望着她尖叫道:“你是说——”

她什么意思?她刚才说的,难道是……翔舞……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媸滟从他的眼神中洞悉他的疑问,朝他肯定的点点头道,“宫翔舞,就是姬凰舞。她本就是丞相之女姬凰舞,意外穿行至未来佛国,很凑巧的附在一名孕妇腹中,变成了还未成形的婴儿体。所以她等于是又经一世,转世重生了一般,对往事一概不知。她根本就不是入侵此身的外体,而是回到了本尊。宫翔舞和姬凰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而已。”

这个极具震撼力的真相令风千疏和风吟诀两人,同时瞠目结舌,简直就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曲折、这么离奇的命运。翔舞这是遭了什么孽,身世竟会复杂至此!

两人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闻震慑之时,忽闻身后的地上传来一声细若蚊鸣的呢喃。

风千疏敏感的回头一看,只见原本早已如一滩死灰般散在地上的翔舞,此刻正微微皱着眉头,看似在挣扎着想睁开眼。

“翔舞!”风千疏大喜过望,迅速将她的上身抱起,轻轻的靠着自己的胸膛前面,“翔舞,翔舞!翔舞……有生之年,我竟还能如此真实的拥着你,还能看到活生生的你……翔舞。”

千言万语都说不尽风千疏此时的心情。大悲过后的大喜,这种整个身心仿佛像是腾空架起又被重重往下推,然后在离地面一寸距离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着地的大起大落,他永远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宫翔舞的双眼才刚睁开一条缝隙,就被满目的黑暗所覆盖。还来不及适应这强势逼人的黑暗,就听得一个仿若隔世的熟悉之音近距离响起。

“千疏……”宫翔舞的嘴张得好大好大,半晌还是没能发出出这两个字意外的音节。

她这是……重回人间,重新回到千疏的怀里了吗?

“千疏,千疏,千疏!”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宫翔舞反手紧紧的抱住了风千疏。眼睛没能适应忽然入眼的光线,翔舞闭着眼,两人仅凭彼此间亲密无间的熟悉,瞬间捕获对方的唇瓣,深情的拥吻。

此时此刻,任何苍白的文字和片面的语言对他们而言都太过肤浅。他们什么都不会去想,什么都不会去说,满心满脑想的都是爱。要把对方化为自己骨血的爱。纵然是死,他们也要抵死缠绵,不死不休!

正拥抱间,翔舞突然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呼。

“怎么了?”风千疏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唇,在她唇边的询问。

“被磕到了……什么东西?”翔舞狐疑的伸出手探索着他的胸膛。

突然间,一道亮眼的光芒自千疏前胸的衣襟中乍现。翔舞眼明手快的将其掏出,一时间,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这不是……”风吟诀犹豫着开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过头去以询问的眼神望着媸滟,后者同样一脸惊奇的看着翔舞的手中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宫翔舞回头,仿佛此刻才发现殿内除了她和千疏,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存在,神情看上去有些惊讶。

“这是我自镜花山的一个山洞中无意间寻得的,你曾说自己以前有一串很喜欢的手串不慎遗失,我见此石极为罕见,便拾了回来,想作为重逢之礼送给你。喜不喜欢?”风千疏此话一出,其余三人又是一脸越来越强烈的大惊之色。

“这……与我在花山谜窟中遗失的那一串碧玺一模一样……”宫翔舞边说边将掌心的手串抬了起来,对着殿门外的阳光透视着,“无论从色泽、手感,或者是其中的云纹来看,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就连这每一颗珠子形成的天然渐变色,都完全一样……物有相似,但不尽相同。世上绝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两样东西。这一串,必然是我遗落在未来花山谜窟中的那串碧玺无疑!”

“等等!你说花山谜窟?花山、花山,镜花山……”风吟诀喃喃自语,兀自猜测着其中的关联。想了一会儿,突然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媸滟,“你是不是也和我有同感?”

媸滟朝他点点头,尔后把目光落在了千疏和翔舞的身上:“你们可曾知道,你手上这串碧玺,就是我当初的栖息之地!”

“什么?!”地上的两个人突然跳了起来,震惊于此事的神奇。

媸滟很肯定的道:“别人或许不知,可是我与它灵力相通,更曾做过灵神合一的神识、灵识交流,没有人比我更能肯定,它便是我当年栖息于内的助我清修的那颗灵石。”

风吟诀在一边附和道:“我也觉得是。此石巴掌大小,却遍布数种奇色,极为稀罕。你看你手中的这串珠子,颗颗大小均等,都只有小指这么大,却都是一颗珠子上有好几种颜色。你说世上那么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珍宝,如何能有两件?”

话音落,几人顿时都陷入了一阵静谧的沉思之中。他们都想悟出这个中前因后果,偏偏想了好些时候,依旧是千头万绪无从分析。

又过了一会儿,宫翔舞率先打破了这种思维僵局:“好了好了,都别猜了!人算不如天算,全是些过去的事了,想了也没用。如果我们想着参照过去而预知未来,那就更不必白费时间了。若能参悟三世因果,便始知未来是永远不可测得的。我们兀自在此纠结,根本就是浪费人生!”

三人一怔,尔后一同爆出如雷贯耳的大笑声。

宫翔舞被他们的笑声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嘲笑她,嘴一撅,不能拿风吟诀和媸滟怎么样,只能狠狠瞪视着千疏。千疏见此,压根就没有被她的眼神所吓倒,反而是涌起万千宠爱于心头。

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温柔的覆住了她的唇。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但愿来生来世,每一世的轮回,都能与之重逢,再相爱一回。

尾声——

十年一轮回,历经十年的前生后世幻爱纠葛,是夙世的孽缘,还是轮回的仙眷?

皇城至高的宣政殿顶端,一袭白衣白发,战铠加身的倾国女子,看着苦尽甘来的四人,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

“你真要去那里?那里不比时光倒转,而是以本非人之身存于异世。你对那儿的一切完全不了解,只为了凭吊这份不为人知的单恋,你……值得吗?”朱唇微启,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值得。”那笑得一脸自负,异常俊朗的飒爽男子,不就是战死城门的千古英魂姬云上吗?他与皑凤并肩而立,一同俯视着不远处的昭阳殿。若是他记得没错,那儿曾是清乐宫。

“得不到她的人,我便去她曾经存在过的地方,经历她曾经历过的一切,过完她未过完的另一段人生……”

他要用这样的方式,独自一人,安静的在另一个世界爱着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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