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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前面那是什么声音?”紧随步兵部队之后的梅一枝有些疑惑的问道。

风千疏也不明所以。前头一片尘土飞扬,除了硝烟阵阵什么都看不清。不过对玄葵国知根知底的了解,令他顿觉不妙:“这是我玄葵国的振军歌!怎么?你没有下令让士兵们不要动手?”

振军歌起源于姬云上的骠骑军,用在两军相见处于劣势之时,全体士兵集体嚎唱,为自己人打气。他明明下令皑凤军所有将士不得对玄葵士兵大开杀戒的,缘何他们会把玄葵军逼到需要振奋士气的境地了?!

梅一枝一脸迷茫:“绝不可能!我千真万确将王爷的命令传达到上上下下每一位将士耳中,不可能有一个遗漏。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动手!”

“那这歌声和吼声是怎么回事?”风千疏狐疑的皱起眉头,扬手挥鞭,丢下一众骑兵将士率先策马奔腾,直逼城门,“废话少说!眼见为实,我们去看了就知道!”

梅一枝见状转身朝后方大军作了一个手势,高声下令道:“众将听令,随我攻城——”

一阵震天彻地的得令声平地而起,随着梅一枝调转马头追着风千疏向皇城跑去的身影纵身沙场。

站在城楼之上的远观台,一直掌握着全局的姬云上,一见远处浓烟阵阵直袭而来,当即朝城下大军高声叫道:“骠骑军众将听令——敌军攻城!我军誓要坚守城门!陛下有旨:城重,兵更重!骠骑军上下一干将士,不论军籍品衔,此战不可死一个,以顾己安危为先,挡敌在次!大家听明白了吗?”

举军上下面面相觑,皆不敢置信的抬头仰望着城顶的姬云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应答。

“这是圣旨,亦是军令!回答我!”姬云上看着婉若游龙一般迅速窜至万米范围之内的皑凤军,俯视大军急吼道。

“得令——”吼自肺腑的呐喊声平地而起,姬云上含笑挥袖:“全面迎战!”

黄沙弥漫的万里山田之上,十多万人马逆向奔跑,冲向前方滚滚烟尘。

两方人马的步骑兵很快便已会合,两军很有默契的一打照面就止步不前,分立于战场两边,两两相视,谁都没有率先动手。

就在这氛围奇特的杀伐场静默之际,自皑凤军的后方一骑马蹄踏响了迎将曲。皑凤军众兵有志一同的往两边移动,从中间给来人让出一条道。

而另一边,姬云上早就从远观台上,看见了那脱离千军万马,自乘一骑急奔而来的人影。除却风千疏,此人的身份不作他想。见此,他会心一笑,立马跑下城楼跳上战马,朝大军的方向聘驰而去。几乎是于风千疏同一时刻,抵达了两军对峙的阵容之中。

他二人就像两条疾速穿行在深海中的鲨鱼,以旁人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箭一般的朝对方冲过去。在距离对方咫尺之遥的那一刻,两人默契的一扯缰绳。两匹马同时调转马头王左前方侧了过去。两人擦身而过,一人眼神凌厉,一人笑意盎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马匹因为惯性,并没有立刻停止方才的疾奔之势。而是围绕着战场中间绕了好一会儿圈子,才逐渐平息,停了下来。

待到被马蹄撩起的风沙慢慢散去,众人才看清两位将领的身形。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均愣住了。喊打喊杀的战场,此刻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得到。方圆百里之内,除了风吹树叶的飒飒声,万籁俱静。

愣住的不止是底下的那些士兵,就连风千疏都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与自己仅隔丈远的姬云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他颤抖的伸出手,指向他不断往外渗血的胸口。姬云上银灰色的战甲此刻已被染了大片血淋淋的鲜红,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风千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云上是如何受的伤?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流了那么多血,仿佛生生被人剜下胸口的一块肉一样。他那伤势如此之重,胸腔里浓稠的鲜血不断往外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风千疏的鼻腔,闻得他毫无征兆的心中一痛。

痛苦的捂着左胸,姬云上固执的昂起头,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深深的凝视了千疏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向着身前身后,敌我两方的众军大声宣布道:“我与靖王有协议在先,为了不伤及两方人马一兵一卒,不让两国损兵折将,我们决定此战只由我和靖王二人出战。胜负一局,生死不计!靖王与我二人的胜败,即代表了两军的胜负。如今,我败了!”

话音刚落,两方人马轰的一下子沸腾了。大家皆不敢相信两位将领居然背着众人,还定过这样子的契约。

“都给我静下来!”姬云上身后的未央出声大吼。一瞬间,众人静了,一同将视线移至他身上。只见他神情悲戚,沙哑着声音道,“我们让大帅……把遗言说完吧!”

这一句话,直击着骠骑军每位士兵的心脏。他们仿佛此时才想起了,眼前那位背对着他们,硬撑起身躯的姬云上,此时胸口还不住的往外冒着血。这个对所有士兵一视同仁,视如手足,才刚封侯晋帅的将领,难道这么早就要英年早逝了吗?

未央的这句呐喊,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的胸腔里有一股热血在沸,有一把火焰在燃烧。纵然姬帅真的就这么撒手人寰,那他也是为了维护众位弟兄们而阵亡的亡将英魂!而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在马背上流着血,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安静的让他把遗言说完!

骠骑军的所有人,无不低下头去,惭愧而悲愤。皆是双手垂于两侧紧紧握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姬云上以眼角的余光瞥了众人一眼,顿时红了眼眶。生有这班兄弟追随,死有这群将士缅怀,他死有何惧!

风千疏将坐骑驱于他身侧,双眉紧皱,仍是想不通他为何要这么做。

突然间,一个狡诈的坏笑自姬云上的嘴角一跃而起,如同惊鸿闪电一般稍纵即逝。快得让千疏有那么一霎那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可是这种荒唐的念头也就只维持了那么一霎那而已,一瞬之后,他已能断定这一切仅是姬云上的一个计谋。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这么做,莫非是……

风千疏还来不及深思,只听得身旁的姬云上向众将大声宣道:“骠骑军众将士听令!军不能一日无将,我今下令,命未央为骠骑军首将,接任我的位置。违令者斩!靖王,御前请旨就由你代为费心了。”

“这个自然,你且放心的去吧,勿需挂心!”风千疏既已识破了姬云上的诡计,而他的目的如此明显,根本就是要放他一马,让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攻入皇城而已。那他没有道理不做个顺水人情,陪他一起演完这场戏。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何目的,但是既然云上有意于此,他举口之劳又何乐而不为呢?

姬云上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可是不知为何,他在那一瞬的对视之后,突然觉得姬云上方才那个眼神有点奇怪。那一晃而过的忧伤,透着几许难以言喻的遗憾,就这么随着姬云上转身的刹那,在千疏眼前消失殆尽。

他震惊的看着姬云上直挺挺的后背,许久许久,当他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再也没有做过一个动作的时候,几声低低的呜咽自军中各处响起。随后,一排一排的将士们,缓缓的朝着马背上的姬云上跪了下去。

风千疏此时此刻才惊觉事情的不对劲。浑身僵硬的扯了扯手中的缰绳,慢慢从姬云上的背后移至他身前,他紧紧的盯着他一动不动的面容,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胸前的血已经凝固了,可付出的代价是他身上那一整套战袍。他整个人都被鲜血染红了。

风千疏想起之前闻到的血腥味,他居然会傻得以为这是云上的一个金蝉脱壳的诡计!

这的确是他的诡计,是他瞒天过海,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让他安然入城的诡计!

思及此,他无法接受的仰起头向着天空大声咆哮,一声一声的怒吼仿佛从最深处的体内涌出喉咙,他怒不可抑的将视线移回云上已然褪色的面容上。

“你这个笨蛋……笨蛋!啊——”风千疏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丧亲之痛。原来,在姬云上对翔舞那么照顾、那么关怀的这段时候,他不仅仅是在吃味儿,亦爱屋及乌的将他视作了自己的亲人。

除了翔舞,他是第一个让他如此痛心疾首,离他而去的人。

“姬云上,姬云上!姬云上——”风千疏不知如何表达心底的悲愤交加,只能朝着他已然冷却的身体怒吼。他因他的离世而悲,因他的愚死而愤怒,“云上……”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走这条路呢?明明会有更好的选择的。明明……可以不死的。只要牺牲几个虾兵蟹将,让他们兵戎相向,大不了两军对阵,伤了底下的人!可是……那样的话他不用死啊!

“为什么……要去在意这些人的伤亡呢?你的命,明明更为重要……”风千疏掩面低喃,语带哭腔。

话一出口他就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捂着脸的手突然一顿,慢慢回落在身前。

原来,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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