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很热。重复了一天又一天的太阳光芒刺进路上所有没有遮拦的物体。一些建筑物,看上去也不像晚上那样耐看了。它们显得矮而且灰突突。垃圾桶散发出古怪的味道,使这个城市的空气显得不那么纯净。小桃在乱看东西,不过也只是在属于她这个阶层的杂货店里看。店里有两排鲜艳的水桶、五颜六色的毛线和一些花花绿绿的辣椒酱瓶。这里的货主要是卖给附近的女工。每个店铺门前都有一口油锅,上面漂着几块焦黄的薄饼。
站在杂货铺门前,她向街上看着,她发现人们的表情都很相似。着深色衣裤的是外地人,脚下放着行李,茫然地竖在街边,身体呈现出疲惫。再远一点就是一些还没有被工头挑走的中老年民工,他们有的蹲着,有的坐在铁锹上发呆,也有几个围在一起打扑克。走动的是一些老年妇女,她们穿着蓝白相间的碎花褂子,手上拿着一些准备回去煲汤的材料。
这一刻程小桃突然感到自己很孤独,脑子是老家漏雨的房子。
你跑哪去了?几天都没见到你,还以为你病了。见面时程小桃问方小红。
什么病了!哼!就不想一点我的好事。方小红装做生气,随后又换成笑容。
你不是想换工吧?程小桃突然用家乡话问。
当然想了,但不是现在。方小红回答。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跑,两个人也只有终止对话,快速向车间方向赶。到了上班时间,女拉长正用眼睛剜着跑过来的程小桃。随着身后铁门的关上,阳光被挡在了外面,人淹没在机器的轰鸣中。
后来去过几次方小红宿舍,不是人不在,就是看见她躺在床上蒙了被子睡觉。
想不想去溜冰?小桃问了两次。
被子下面的方小红先是没有反映过来,过了一下子才彻底打开眼睛看程小桃,把程小桃看的心里发毛。
我问你去不去溜冰。她重复了一次。
好啊!方小红终于醒过来了,一下子坐起来,光着上身,一对乳房白花花晃着小桃,小桃赶紧扭过脸看着窗户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方小红笑着,说,这样睡特别舒服,你也可以试一下。
看程小桃还是没说话,方小红用手拍了一下程小桃,行了,别假正经,没那么严重吧。她把一件衣服套在身上,一边系扣子一边说话。
衣服还是没有完全穿好,她露着半个身子看小桃,胸前如同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并发出很粗的喘气声,
方小红直到见了程小桃脸色变得难看,才快速穿好衣服,她说,我又不是妖怪,不喜欢就算了。
溜冰场其实是一个跳舞的地方。音乐放得很大,场上大多数是女工。工业区附近是新一佳商场,要是不加班,很多女工都会跑到商场走一圈。偶尔要吃的咸花生也在街边小摊上买,而绝不在商场里买,主要是里面的东西太贵。
几个穿得流里流气,样子又瘦又干的打工仔站在路边,吹着口哨,眼睛在女工身上乱瞄。
有几个人互相扶着上场,其实还是不敢滑,一扭一扭如同踩高跷。一会就感觉没有什么意思了,有的扭了脚脖子,有的几个人围在一起嗑瓜子。小桃发现大声说话和尖叫的那几个女孩子竟然是自己厂里的。看了一会儿她明白了,目的是吸引一侧的男工注意。
小桃想,还是城区好,这里只有灰头土脸的打工妹和一些尖嘴猴腮的男工。
回来的路上,程小桃看见有人盯着方小红看,有的干脆就把车停下,玻璃窗子也摇下来一半。
程小桃起初有点害怕,一看方小红很从容,自己才镇定下来。
有两次车窗摇下来,方小红凑上去说话,神情和平时不一样。方小红先是把头伸进车里,又回过头看着正一脸茫然的程小桃,最后向车里面摇了摇头,车子开走了。回来的时候,她没有拉程小桃的手。两个人好像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夜色里只听见两个人脚步声。
快到厂门口的时候,方小红明显放慢脚步,她对程小桃说,你不会看不起我吧。彼此的脸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程小桃低着头看着自己模糊的鞋,没说话。她已经明白方小红在干什么了,谁都知道厂里面有一些女工就是这样找钱的,她也知道个别女工受不了身体的折磨已经和同性姐妹好上。只是一直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又是通过什么方式。
你拍拖了吗?方小红在夜里发出的声音有点怪。
程小桃摇头,眼睛并不看方小红。
也就是说你还是一个干净的女孩,你还是处女,那你就有资格笑话我了。
程小桃快速地反映,我没有。
什么你没有?你就是笑话我,不过我也不怕。方小红装做无所谓。
看见小桃把脸扭向一边去看空洞的公路,方小红又低下声音,有点骟情,小桃,你千万不要去做这个。方小红是用家乡话说的,平时她们两个都是说普通话。方小红说话的样子像一个长辈。想起方小红坦坦荡荡什么都亮给了她,程小桃就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不过她还是不想与方小红交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