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防坐在白水市火烧屿的边防大队指挥所里,双手扶了大茶缸两眼一动不动地粘在窗外的芭蕉上,芭蕉红红绿绿,绿的是叶子,红的是花,绿瘦红肥——岛上的淡水太少,植物都长得有点不正经,不遵古训。沈海防是白水市边防大队指导员。火烧屿在五担岛和大陆的正中间,周围除了海水,当然还是海水。沈海防熟悉这里的每一块礁石,他甚至熟悉这里的任何一朵浪花。
他在思考个人问题。以前他从没在这方面动过心思,可是自从上星期五把那条搁浅的海豚送入大海后,他的心就跟海豚犁开的海面一样,长出浪花来了。
这时,手机响了,沈海防吃一惊,一抬手把茶缸盖扫到了地上,茶缸盖当啷啷叫了一阵,终于不情不愿地噤了声。是表弟打来的。表弟是沈海防大舅的儿子,以前在鼓浪屿上的艺校读书,如今毕业了,却不去找工作,整日在鼓浪屿上四处耍,他说,这是行为艺术!偶尔的也涂上几个长长短短的句子,句子的意思连他本人都说不清楚,可他说,这就是他们新死亡诗派的风格。大舅以前生产假烟现在办夜总会,当然有钱,可表弟毕业后从不用他老爸的钱,说是卫生程度不高,气得大舅抢过清洁工手里的拖把高高举着在大街上舍命追他,把县城主干道的气氛搞得比过年还热烈。
表弟说,有一小青年在火烧屿东南边,正朝小金门的五担岛方向游,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锻炼身体——动作快点,快去把他捞上来,人命一条啊……唉,唉,我开玩笑他竟当了真!哎,怎么办哪哥你动作快点啊……
下午三点整,小张在火烧屿的一张军用床上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肚子不胀了,空荡荡的,饿得要死。当沈海防把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端到他面前时他连声谢谢都没说,抢过手伸嘴嗤嗤溜溜吃起来,吃得额上的汗珠子比黄豆还大。吃完了,抹抹嘴,双手齐齐伸到沈海防的面前,沈海防掏出一副手铐,咔,铐上。
沈海防:“为什么游到那里去?说实话,你是不是个游泳爱好者?嗯?!你到底是不是游错了方向?!”
小张开心地笑了:“我要偷渡到金门去呀,我要发大财呀!”——小张心里想:我是一头犟驴子!我偏偏就不告诉你!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现在也没处去,你想咋办就咋办!
小张的干脆让沈海防很难接受,他大了眼盯着小张的脸使劲瞅,可小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笑得比六月的凤凰花还要灿烂几分。沈海防抬头望了一会天花板,起身到隔壁打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