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张红根变了个人的不止是毛楠生,大家都觉得张红根结婚后就焕然一新了。譬如张红根会突然跑到毛萍所在的车间里来,冲着吊在天棚上的天车神气地一挥手,毛萍于是就乖乖地停了天车,从七八米高的高空上下来,然后在大家吃惊不已的目光中挨一记张红根的耳光。男人打女人耳光这种事情在齿轮厂是不希奇的,希奇的是,张红根打毛萍耳光时的那种不由分说,而且是打得毫无原由,简直是想打就打,说打就打。虽然张红根的这种态度只是针对着自己的老婆,但是大家也在无形中被他震慑了。于是,大家对张红根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起码没人再走到他面前说,张红根,我看你像个女人。这样一来,张红根就得到了怂恿,对待毛萍更加为所欲为了。
所以,毛萍其后发生的转变,大家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结婚前的毛萍冷漠得像一个公主,对所有男人都爱搭不理的样子,似乎天车司机这份工作造就了她的心理优势,毛萍对齿轮厂的男人们都是俯视着的。但是在张红根持之以恒的当众羞辱之下,婚后的毛萍迅速地改变了自己。
毛萍的转变是风驰电掣般的,根本没有什么过渡,她不需要循序渐进,一下子就跳跃到了另一个极端。只要是个男人,并且你能满足毛萍的一个要求,毛萍就可以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毛萍的那个要求是恒久不变的——黄金,你必须给她黄金,多少不论,只要是黄金。这迅速成为了齿轮厂一个公开的秘密。大家也不好意思糊弄毛萍,用来和毛萍做交易的至少也会是一副1克多一些的金耳环,最初更有豪爽的男人送了几十克重的大金戒指给毛萍。毛萍成为了齿轮厂里男人们共同的话题。时间久了,就有人相互交流起经验来。不知道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这个人说毛萍的阴毛都是金黄色的,像外国女人一样。于是,有一个外号就流传开了,见识过没见识过的男人,都把毛萍叫做“金毛”了。
这个外号当然也会传到张红根的耳朵里。但是张红根没有一次因此当众追究过毛萍。其实要捉住毛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除了对方提供场所,毛萍总是把给他黄金的男人领到齿轮厂后面那栋废弃的旧车间去。那栋旧车间十几年如一日的废弃着,一切都变了,只有它还是老样子,亘古不变似的,空气中依然流动着一股颓废的铁锈味,一些稆生的植物依然从钢铁中生长出来,夕阳依然透过巨大的窗户奔涌进来。和毛萍一同进去的男人多了,这栋旧车间便成为了众所周知的一个去处,名气大到家长们都会禁止自己的孩子接近那里。这栋旧车间也成了张红根的禁地。张红根也拒绝去那里,他知道,一旦去了,需要自己打耳光的就不止是毛萍一个人了,理论上,他的主攻方向应该是毛萍身边的某个男人。
张红根只把矛头锁定在毛萍身上。随着毛萍拥有的黄金与时俱进,张红根对待毛萍的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了,有一次揪住毛萍的头发向门上去撞,直接撞在门后用钢筋挝的挂衣钩上,将毛萍的前额撞出一个洞,恰好就在那块旧伤疤上。毛萍一脸的血,跑回毛楠生那里,居然笑着说,爸,你给我头上画了个靶子吗,怎么就这么准呢?毛萍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令毛楠生既忧且愤,看了毛萍血乎乎的一张脸,毛楠生觉得自己一下子苍老了。毛楠生说,不行就离了吧,这个畜牲早晚会打死你的,你也早晚会惹得人家打死你的。
毛萍却不和张红根离婚,非但不离,过了不久还生下个儿子。张红根本来也是不和毛萍离的,但是这个儿子却让他不得不离了。大家都说这个儿子跟张红根一点都不像。见过的这么说,没见过的居然也这么说。这就把张红根逼上绝路了。那栋旧车间张红根可以绕开,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张红根无论如何是绕不开了。
只有离了。张红根要求毛萍把他的那50克黄金还给他。于是,张红根见识到了毛萍的财宝。那居然是一只破书包,毛萍从里面“哗啦”一声倒出来一堆金首饰,华丽的光芒立刻晃伤了张红根的眼睛,令他一瞬间仿佛患上了夜盲症。实在区分不出哪一部分才是属于张红根的那50克,毛萍就随便凑足了那个份量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