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市区,之前,会经过一片老城,新老城区,被一座立交桥隔开,在桥上看去,有如时空交错一般。车子慢慢停下来。曾建说,有一点饿了。
在据说是俄国人建造的,早已看不出一点洋骚味儿的破败建筑前,一排排均匀布满油渍的餐桌,霸道地占据着灰砖铺就的路面。路边的草在泛着旺盛的油绿的同时,青苔已经爬上墙角,已然罕见的未被人工草皮覆盖的泥土,自由的袒露着健康的黑。他们打开车门,热浪一下子涌了过来,让人窒息。冰凉的皮肤,瞬间就结上了一层露水。天气仿佛是骤然间热起来的,曾建的五官立刻就扭成一团了。他一屁股坐在白色的塑料椅上,椅子看上去那么单薄,小江真怕因一个不稳而霍然倾倒。没有风,曾建解开衬衣纽扣,露出茂盛的胸毛。
炭火正旺,被神秘配方包装起来的鱼,在沸腾的红油里面充满诱惑,如果你对它们有所了解,你就应该坚决地选择黑鱼,或者鲶鱼,总之如果选择了草鱼,你势必会被视为一个对钓鱼和吃鱼都格外陌生的人,你会和那一条条细致但坚韧的刺纠缠不清,当你最后总算努力理顺了口腔内的秩序,却发现味觉的快感已然随着鱼刺冲向地面,而剩下的咀嚼,则充满了无奈与乏味,你会感觉到,随着结束动作的吞咽,进入食道的是一团崭新的湿润的棉花。
显然,曾建是不懂得吃鱼的,他在鱼刺的纠缠下,显得有点急躁。但他更不懂夏天。没有风的夏天,让他简直快要疯掉了。有风也是一样,在小江的记忆里,好像每一个夏天,他都是在狂躁中度过的。曾建脱掉了上衣,小江看见他的肩膀上,刺着一只虎头。雨水刚刚渗进地面,还有一些湿润,宛如女人一生中的最好时光,曾建粗鲁地踩断一条来历不明的大蚯蚓,说,妈的,不是下过雨了么,怎么还这么热。“去游泳吧。”小江说。曾建不说话,脸上的横肉一跳一跳的。
“操!”曾建凶狠地挥了下挥拳头,击打着这个夏天。如果可能的话,他会杀死这个季节,小江想,他更担心曾建会冲过去攻击一棵树,或者某个人。车开得飞快,曾建恨前面的每一辆车。
甚至,连游泳都无济于事,曾建奋力拨开海水,好像要把它们全都弄到岸上去。小江忽然有点厌恶这个同伴,他想,或许应该度过一个没有曾建的夏天。他默默加快速度,甩开曾建。前方一片黑暗,看不见天空。曾建好像发觉了,玩儿命的追上来。小江没有回头,只是向前游,他感觉自己的技术又进步了,就像一条旗鱼。他感觉到,这一刻,海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不再理会身后巨大的拍打声。不知道游了多久,小江慢下来,他转过头,已经看不到远处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