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的简化,的确让古丽愉悦过一段时间,但她很快就发现这种愉悦实属自欺欺人,它非但不能消除什么,反倒使之更加强化了。古丽越来越感到这种判断的真实可靠,而绝非是自己的主观臆想,她甚至曾经在不只一次的做爱过程中发觉李平心不在焉,她完全有把握判定那些时刻里他的心思,她无法接受李平和一串数字作爱的事实,相比之下,她宁肯被想像成别的女人。然而,这个想法同样让她不寒而栗,她想它何尝不会变化成一个女人呢?在那些古往今来的故事里,田螺、狐狸、筷子、梅花鹿、甚至凭空都会出现一个女人,而同样作为客观存在的它,为什么不会呢?早晚会的,肯定会。为了避免成为一串数字的傀儡,古丽决定不再帮李平购买彩票,她知道以李平的生活路线,不论从哪里距投注点都有一段很可观的路程,她寄希望于他惯有的惰性,企图以此来消磨他对它的思念。自这个决定宣布以来,李平曾多次企图对古丽进行招安,但未见成效,后来又改为谈判,直到变成请求,甚至还一度险些激变成威胁,这期间古丽一直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准备顽抗下去,而李平是耗不起的,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认输,含恨踏上了购买彩票的路途。
这是发生在六月间的事情,之后下了若干场雨,把关于它的一切冲刷的无影无踪。这期间,李平夫妇的生活基本上归于平静,相对而言比较突出的有以下几件:
一、古丽丢失二手捷安特自行车一辆,价值八十元整;
二、李平大便干燥,不得已使用开塞露,疗效显著;
三、古丽在杂志上作了一个心理测试,结果为“神经兮兮型”,杂志被毁;
四、李平彩票中奖了,奖金高达二百元整。
第四件事情发生在十月上旬,为这个夏季画上了一个愉快的句号。在秋季的一开始,李平就动用那笔钱为古丽买了一条南韩方巾,并在“双峰镇西餐厅”点起红蜡烛,和她渡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整个晚上,古丽都陶醉在优美的萨克斯风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演奏者太丑了,当他吹完最后一曲,腆着肚子下台的时候,古丽终于忍不住把这个观点表达出来,她撇着嘴说,丑死了。李平就笑了,他说,没什么吧,音乐是有灵魂的东西,一旦释放出来,演奏者的存在就不重要了。为了表达得更为形象,他还打了一个自认为很恰当的比方,他说,比方说吧,比方说我们的彩票,你一直不怎么喜欢它,可它一旦被摇中,意义就不同了,它不再是一串数字,而成了活生生的存在,可以是方巾、是牛排、是音乐、是任何东西……也就是说,它本来是没有生命的,但现在有了。
这句话番再次引起了古丽的不快,以至于她对彩票的厌恶再度升级,又一次陷入到那种微妙的焦虑当中,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女人的存在,她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李平备感鼓舞,把投注由每周的一次变成两次,两次变成三次,风雨无阻。一回,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他徒步穿越了大半个市区,这几乎是迄今为止从没有过的事情,更有甚者,他还打的了,在那个暴风雨的天气,他毅然决然地从单位打的去了古丽单位旁边的投注站,然后坐在车里等待即将下班的古丽,而古丽坐进去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李平所要传递给她的温暖,相反,她觉得很恶心,她感到李平完全就是在和别人幽会完毕后顺便才捎她回去的。她紧靠在车门上,没有说一句话。回到家里,古丽正式对彩票宣战,对象当然是李平。在整个过程中,李平表现的相当冷静,他并不想让矛盾过于激化,因此大部分时间一直是古丽在说。一般情况下,夫妻间的这种一相情愿的战事大都会速战速决的,果然,古丽的语速不久便慢了下来,她流露出发泄后的疲惫,经过中场的稍适休息,她开始述及实质性问题,她说,李平,我问你一句,它和我到底谁重要。面对这个问题,李平回答得很委婉,他说哪儿有你这么比较的?它是物,你是人,除非你愿意和它降到同一档次。古丽显然还没有从愤怒中彻底冷静下来,她喊道,我不管,你回答问题!李平只好苦笑着摇摇头说,当然是你!气氛由此出现了缓和的迹象,沉默了一会儿,古丽说,李平,人这一辈子可玩儿的东西很多,你可以下下棋、养养狗、喝喝茶、打打麻将,干嘛非要买彩票呢?李平叹了口气,说,是啊,既然人这一辈子可玩儿的东西很多,我买彩票又有什么不对呢?古丽,你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是不是工作的压力太大了?我陪你去趟医院吧。古丽的情绪再次激动,她大声说道,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