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那狗还待在那,我们扑过去对它宠爱有佳。它惊恐不已。为了庆祝老正的新生以及我们的重逢,我们在高建军家大摆筵席,我们说:“来,老正,走一个。”它歪头眨眨眼,叼起一块肉骨头。
从这一刻起,它不再是条狗,而是老正。
它把腮帮子甩得“叭叭”作响,我们感到老正就在身边。啃完骨头,老正又叼起一只鸡腿。由于它是老正,所以它有上桌的权力,所以待会它还可以再叼起一块肘子、一段肥肠或者一些别的什么,只要它原意。席间,我们频频举杯,老正每次都歪头响应。孙练武说:“来,老正,喝一口。”老正犹豫片刻,居然喝了。这让我们大吃一惊,陈毛说:“妈的老正你真有前途,说不定哪天又变回人模样。”这话弄得我们有点伤感。
吃完饭,老正陪我们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我说:“再聊会,老正。”它头也不回。钱柜说它可能是去嫖女狗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钱柜:“老钱,老正真变成条狗了?”
钱柜说:“可能吧。”
我说:“老正真他妈的命好做狗还碰见我们。”
钱柜说:“你这是鸡吧的得便宜卖乖。”
我想想也是,都是从小的朋友,他四脚走路,而我们直立而行,看来还是我们命好一些。
走了一段路,我说老钱咱们坐一下吧,于是我们就坐下来抽烟。我说:“老钱,你说当初我们把钱借给老正的话他还会死么?”
钱柜说:“不会。”
我说:“唉。”
钱柜说:“想这干嘛? 把钱借给他,我们就得像他一样穷了,就得出去做工,得死,然后变条狗。命里头注定有人要作狗的,不是他就是我们,这没什么可内疚的。”
我说:“哦。”
过了一会,钱柜说,老何,还记得吧,在老正做人的时候,也是建军家门口的大树底下,我们聊他妈的理想。
我说,是呀,虽然话题有点操蛋,我们还是聊了。你说,你的理想是五百万;陈毛想当镇长;练武流着哈啦子说张漫玉!张漫玉!我有点扭捏,说想当作家。而老正眯着眼睛说,他想作方青花她爷爷。你问她爷爷是啥样,他说,老不死呗。是呀,他都作了那么多年老头了,生命还那么坚挺,真是他妈的老而不死。
钱柜说,是呀,那理想太他妈远大了,无人能及。
我说,这么说老正是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死掉的,够伟大了。
钱柜说,唉,都伟大了还要变狗,看来这辈子混得如何跟上辈子没啥关系。
第二天,老正又来了,照旧入席,毫不客气。吃饱了,坐一会就走,头也不回。第三天、第四天……一贯如此。后来,干脆连坐都不坐了。我们心里有点别扭,心想老正太不仗义了,但仅此而已,毫无办法。谁让它是老正呢。
老正的良心发现是在半个月之后,它夜不归宿,就睡在高家的堂屋。次日,高建军把这消息告诉我们,大家都很高兴。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老正正翘以待,见了我们就摇头摆尾,一派狂热。开席!老正一跃而上,狼吞虎咽。看着它迫不及待的样子,我们不禁叹息,老正啊,为了口吃的你就能背叛主人,你真是人性未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