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崩了,皇位的归属成了争议的焦点,慕容千夜和千绝的军队在京城僵持了起来,甚至有几次流血冲突。百姓们纷纷逃离,繁华的京城已是十室九空。八皇子定王回京奔丧,闻迅大怒,将大部分军队从西蕃边境上调回了京城,制止这一场闹剧。
只要平息了内乱,跟那个男人走也无妨,反正在大燕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皇上临终前立千绝为太子,按理说千绝应该继承大位,可就像皇上说的,京城不是她的天下,大臣们一致要拥立慕容千夜,理由是她并非是皇上所出,有些保持沉默的,他们是千寻的心腹,如今千寻已去,谁又肯冒着生命危险去保她?若不是有燕京十三营在手,慕容千夜早就把她给拆了。
闻听定王带兵回京,保持中立的大臣们仿若见到了救星,一个个激动得两眼通红,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北疆的几十万大军也正在往回京的路上,整个大燕的上空都弥漫着恶战的气息。
朝堂外面军队林立,有禁军,也有护卫军,还有燕京十三营那火红的衣装,把朝堂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在皇位的下方,高高在上的坐了三个人,千绝王,靖王,定王。一个比一个冷漠,一个比一个强硬,俱是横眉竖目,脸色铁青,那气势,几乎要把他们给压死。大臣们一个个心惊胆颤,不停地擦汗。
有大胆的大臣建议说,不如让千绝王回岭南,哪怕让她自立朝廷,只要不内战,怎么都好说。
八皇子长剑一挥,那人的人头落了地,“大燕只能有一个皇上,谁敢另立?父皇尸骨未寒,还在上阳宫停灵,你们这么做,也不怕他寒心吗?”
千绝冷哼一声,心道他早就寒心了,如果你看到你二哥是怎么对待你父皇的,你恐怕早就杀回来了。
慕容千夜闭口不语,千绝的手上握着大燕二分之一的军队,若是硬拼,他绝对占不了光,所以,眼下这个八皇弟肯定是绝不能得罪的,如果他也支持千绝,如果他们要用军队说话……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皇位扶手的龙头上。
“若论立储,立嫡立长立贤都非靖王莫属,先皇舍嫡亲立旁系,实在是不妥……”一个白发苍苍有些发福的老大臣小心翼翼地措着词,时不时地偷瞟八皇子一眼,控制不住地想去伸手摸自己的脖子。
不等他说完,千绝习惯性地挑挑眉开口道:“这么说来,大人们是想抗旨不尊?”
话音刚落,外面铮地一声响,燕京十三营的红衣军队全都拔刀出鞘,明晃晃的大刀泛着寒光,空气中传来一波接一波的杀气,冻得人心脏麻痹。
刚说话的大臣脖子瑟缩了一下,两腿几乎要站不稳,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薰得他几乎想吐,突然间后悔万分,既然料到会有今日,为什么没有趁早辞官?
“父皇加崩,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得兵戎相见,如果你们谁先挑起战征,我会帮着另一方消灭你们。至于拥立新皇之事,三年后再议。”
一语既出,群臣哗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父皇不是平分了大燕吗?岭北归靖王,岭南归千绝王,如果你们要拼,三年之后爱怎么拼怎么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千绝。
千绝有些讶然,他为什么要帮她?三年的时间,足够她站稳脚跟,哪怕在岭南称帝。他只是回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向了慕容千夜,千夜惨白着一张脸,问道:“为什么?”
“三年后,如果你能坐得稳那个位子,我就把手上的军权交给你,再不问大燕之事。”
*
慕容纪跟着她去了岭南,他说他要学会拼杀,不能躲在一个女人的怀里偷安,对于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个女人的,千绝暂不做追究。墨色的天上挂着一弯月,它很孤寂,因为它的旁边没有星辰,可是倚在雕栏上独自饮酒的人更孤寂。
皇上驾崩,慕容千夜篡权,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姨娘自尽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愕然,她知道姨娘跟皇上之间有些什么,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像是早就约好了似的——谁都不会独活。老天似乎是故意斩断她的牵绊,惩罚她的无情,如今世上,竟真的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酒顺着她的下巴流进了脖子里,喝得有点猛,她咳了起来,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微微地偏了一下头,却没有看向身后:“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来陪陪你啊,你看你多可怜?”慕容纪伸出小手为她擦了擦嘴,又是可怜又是鄙夷地说道,“孤独了,难过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明明特别脆弱,却把自己伪装得这么强大,你不累吗?”
她可真脆弱,比放了几百年的古董花瓶还脆弱,慕容纪偷瞟了她一眼,发现她并没有生气,只是笑得更加落寞了。
“累啊,怎么不累?”千绝并不计较他的无理,把白玉酒瓶递了过去,“我的一生,只能握着剑拼杀,如果放下了手里的剑,就意味着生命即将完结,所以,再累也要去拼,也要去杀,我的敌人不允许我停歇,你该明白的。”
慕容纪又露出那种活泼的笑容,带着点孩子气的撒娇:“我不明白啊,我才十岁嘛。”然后他接过酒也猛喝了一大口:“因为我跟你一样寂寞,所以才来陪你啊,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就不寂寞了。”
千绝抬起眼,见他两颊红得像发烧似的,眼神也有一点迷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会只喝一口就醉了吧?
结果她的预料是正确的,慕容纪竟然撒起酒疯来,抱着她的脖子又哭又笑,又是父王又是母妃地喊个不停,年幼丧亲,这个打击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却实是不小的,也难为他在别人面前还能笑得出来。
……
“月儿,快跑——快跑啊——”
……
“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
“他已经死了,你快跑吧,求求你了,你快跑啊!”母妃紧紧地抱着那个没有呼吸的人儿,低声哭吼,眼见追兵越来越近,把她往旁边的树林中用力一推,朝着山涯边跑去。
好疼啊,树林里全是带刺的荆棘,耳边是呼呼飞过的冷箭……等她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姨娘的怀里,胸口绑着厚厚的白布。
姨娘说,哥哥死了,她没吭声,因为她早就知道了,娘又说,母妃也死了,她哭了,但也还是没吭声,姨娘带她去见了他们最后一面,她不敢看他们摔得血肉模糊的脸,只盯着他们插满冷箭的身体。
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抱住慕容幻痛哭了起来,哭老天的不公,哭她的悲惨,哭得肝肠寸断,凄凄惨惨,蓝笑呆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千绝。
整整一夜,她抱着那个孩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会轻轻地抽咽。
净手,焚香,她一丝不苟地做着祭天该做的一切,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冷酷,慕容纪跪在地上,看着底下的央央人海有些发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这个女人不会拿他祭天吧?
“专心吧!”慕容千绝低喝一声,“跟着我念。”
“是。”一字一句,他认真的念着祭天词,膝盖有些酸软,他从没想过祭天会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祭天,是皇上才会做的事。
“……我慕容纪,以皇长孙之名,祈求上苍:还我百姓安康,还我大燕祥和!”
最后一句念罢,一个托盘放在了慕容纪的眼前,一把刀子,一个朱砂小碗。慕容纪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千绝。
“敬血。”千绝两眉倒立,瞪着他,有些吓人。慕容纪吞口口水,拿起刀子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再看,千绝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他只得闭上双眼,心一横,左手握住刀刃狠狠一划,血呼呼地流了出来,很快就接了一碗。
慕容纪有些想哭,可还是忍不住了,他想大声呼喊,可是怕站在他身旁的人把他给踢下祭天台,只得咬牙强忍,浑身早已是汗如雨下,看着血染红了衣袖,他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再流下去会不会死人。
“照我那会儿教你的,去敬血。”千绝面无表情。
慕容纪双手捧着血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摆在香案上,然后后退三步,叩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