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代的中国,几乎没有一片静土的。
日本的铁蹄,国民党的硝烟在华北大地上就没消停过,后桥村也闹过日本鬼子,也驻过国党军队。但都没造成什么大害。五奶奶就说:咱庄上有大福大贵的人呢。谁是大福大贵的人哪?后桥村的男女老少无不把这个“大福大贵”的人往春儿身上想。象春儿这样的人要不大福大贵,那谁还能大福大贵啊?
人们忘不了那年秋天,是四一年?还是四二年四三年想不清楚了,春儿傍黑在家刷碗,一不小心打碎了个,春儿爹就让日本人逮了去了,春儿哭着非要去寻爹,谁能让春儿去寻她爹呀?可单薄瘦弱不经风的春儿不顾众乡邻的劝说,踮着小脚抹上一脸灰就出了门子。说起春儿小脚,乡邻们更是挑大拇指的,春儿八岁时死了娘,没有管她们,春儿九岁上自己便裹起了脚,春儿说娘没了,不能捞个大脚不能见人,该裹就得裹。任凭疼得冬天不敢往被子里头放,到底裹成了尖尖的金莲脚。竹叶子八岁时,春儿就给竹叶子裹,吓得竹叶子一溜烟儿跑没了。春儿就是凭着自己裹得这双小脚,一口气硬是走了三十多里地把她爹找了回来,其实不是找回来的,是她走啊走啊,都快走不动了,看见爹从远处就小跑过来了,爹不是穿着他被抓时的衣裳。
春儿爹说:他们一伙人被抓到广饶县城郊了,三十几个人被关到一个旧院子里,全被扒了衣裳。嚼了两天棒子粒子,每人每天发六、七颗棒子粒儿,到了第三天没人管了,春儿爹就跑了出来。
春儿爹回来说:日本鬼子太狂了,往东北走百十里就是“八大组”抗日根据地了,还这么野,这是中国的土地呢,他们再厉害,那么小的个地儿,能在中国蹦达几天?春儿爹不识字,就这也是听关在一起的人说的。他怎么知道日本人“以战养战”的政策?他怎么知道小日本不为人耻的“大野心”?老百姓不想关心那么多,老百姓就想平平安安地过两天日子。可日本人骑在咱头上拉屎阿尿呢,咱就睁着眼连动也不动一下?五爷爷一跺脚,国都不保了,家何在?覆巢无完卵!五爷爷读过私塾,知道一些大道理,在五爷爷的带领下,后桥村的众乡亲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浱了赵五河和春儿爹送到百里外的“八大组”,三天后,赵五河和春儿爹又回来了,说接待我们的同志说了,人家有纪律,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又把我们打发回来了。还给我们敬礼了,赵五河说着,学着人家样子就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