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常常蹲在“雪隠”里看那个枝头。粗粗的梨树枝干向上蜿蜒,她坐在那上面亲了我一口。天落雪了,冷风裹挟着我的屁股,梨树像又开了花。我就很想她,想好好抱她一下,再也不朝她的毛衣里伸手。
开学的第一天,春天要来了。倒数第二名送给我一封信,他是不会给我写信的。他让我转交给紫葡萄。我一想到他往那上面套气球的样子,就忍不住要作呕。可我不敢拒绝他,我很怕他,我们班的同学都怕他。他下手狠,曾经把一个小子的手掰断过。我还是把那封信给了紫葡萄。还是让紫葡萄拒绝他吧。
我攥着那封信,绕过枯井,却看到了“井屏”正被拆掉。厕所的墙轰然倒塌,冒了一阵烟。我的心情糟糕透了。我到了晚上跑到厕所的残垣断壁上撒了最后一泡尿。紫葡萄看到我给他的信,说我是胆小鬼。她拉着我的手,走到倒数第二名面前,说我是她的男朋友。我缩头缩脑地站在他们其中,说不出话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依然瞧不起那天的我。他指着我的鼻子问,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不敢回答,脑袋狠狠低着。他的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头,又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的脑袋又低了低,直到低不下去。
紫葡萄离我而去,说我不是个男人。又说我除了学习好一无是处。我没脸再见紫葡萄,我只是怕手指被掰断,就把头低了下去。我流着泪逃回了家,走进那片梨园,蹲在“雪隠”里。梨树开始泛白,又要开花了。
我十六岁了。
我在前年同学聚会上见到他们俩。倒数第二名已经胖得不成样子了,一脸横肉,泛着紫光,像一截枯树皮。紫葡萄的眼睛还是很深邃,不过却让我看到了某种僵死的气息,她的脸上打着厚厚的粉底,一笑,就感觉有很多粉尘,像阳光穿透不干净的屋子。倒数第二名很快就喝多了,紧紧揽着紫葡萄,冲我说,她去年给我生了个儿子,没想到。我说,真的没想到,世事弄人。我还说,她还亲过我。倒数第二名眼睛放光了,他说,媳妇儿,你再亲一个。我们都笑了。
“井屏”不见了,那里盖起了一座家属楼,我的班主任在上面住着。楼现在已经开始破旧,阳台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雪隠”也不见了,梨园跟着消失了,几座大烟囱拔地而起,直指云霄,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口就能吐出一片云。
你还不出来,想憋死我呀。刚才说话的是我的妻。我们俩共用一个坐便器。坐便器呼啦一声叫了出来。我提上了裤子,就不再回忆。嘴也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