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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局长叮嘱,事要做得秘密,不能出一点纰漏,不然,别人知道了会借题发挥,到时没法收场。

我当然明白,局里的那四个副局长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局长,就盼着他能出点啥事,好把位置给他们腾出来呢。我跟局长四年多,对他的一言一行了然于胸,不到万不得已,局长不会这样交待,他对我的处世能力和办事方式向来很放心。这次,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就是最好的佐证。我顿感肩负了一项神圣使命,挺起胸膛,目视局长,庄重地点点头,我没有说“绝对不泄露半点秘密,保证完成领导交给的重任”之类的话。我们局长是讲求实效的领导,他注重行动,不喜欢虚假的夸夸其谈。果然,局长对我持重的态度很满意,他拍着我的肩说,你华姐就是觉得你稳重、老练,她对别的人还不放心呢,局里事太多,够我操心的。这事儿你就和你华姐多商量,多听听她的意见。

华姐是局长的夫人,五十多岁,都能当我们的妈了,却要和我们这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划在同一辈,叫她华姐才高兴,中间加个大字都不行。就是这么个爱装嫩的老女人,像慈禧太后似的,替我们局长把握着全局的方向。刚好我们局里没有专职书记,一直由局长兼着,大家干脆把她任命为书记,私下里叫她华书记。

华书记没有人们想像的那么泼悍,看上去端庄大方,说话做事有一定的内涵,像个分管意识形态的思想工作者。局长给我交待任务后,我没想到,给局长去办这件大事的不止我一个,还有老赵。看来,华书记不放心的别人里不包括老赵,我还自做多情地想,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人呢。老赵是局长的驾驶员,一点也不比我这个秘书逊色,也是局长最信任的一员大将,在我们局里,谁都知道我和老赵是局长的左膀右臂,比那几个副局长都管用。可背地里,大家都把我俩叫成一个狼一个狈。

华书记把我们召集起来开会,重申了这件事的重要性,要求我们(我和老赵)从现在起,放下手头正在干或者准备干的工作,重心全部转移到她儿子大宝的身上,一定要把大宝失去的恋人拽回来。华书记强调,一定要站在恋爱自由的原则上,不能强拉硬拽,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叫大宝的恋人心甘情愿地回到大宝身边。华书记要求,咱们要凭实力,要站在双方自愿的高度来看待问题,但得讲求实效,不能走过场,搞形式主义,就是说,无论采取什么方式,一定要这对有情人终成恋人。

你们俩,有没有信心?华书记讲完政策,目光如炬,把我的心点燃了,热血沸腾。我早就把华书记的心理摸透了,她与局长恰恰相反,喜欢当场表态的。于是,我坚定有力地回答:有!

老赵白我一眼,歪着头小声说了个有。

华书记对我们,准确点说是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她走到我身边,亲切地说,华姐就喜欢干脆利落的,行不行,表个态的事嘛,是不是?

她说“是不是”的时候,是拿眼角斜看着老赵的。

这回,老赵不甘落后地大声回答:是!

华书记这下高兴了,走到老赵身边,手一挥,说,好!只要有信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你们先商量一下,拿个方案出来,咱们再研究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局长的儿子大宝今年二十一岁,是大二学生,从他进大学门那天起,就盯上了同级最漂亮的女生燕燕,要和她处朋友。燕燕太清楚她那张漂亮脸蛋的价值,对她而言,这就是资本,实现她人生目标的资本,她才不会轻易和哪个男孩真正谈情说爱,早早地挥霍掉自己的资本呢。所以,她对谁都很热情,对谁都有所保留,她是在这种保留中寻找和等待机会。大宝和燕燕相处了一年多,两人看上去除不像恋人外,什么都像。大宝对燕燕矢志不渝,认定了燕燕是他的恋人,谁也别想把她从他身边夺走。

今年开春时,一个周末的下午,学校门口突然冒出一辆奥迪A8,从车里下来一位早已谢顶的男人,大呼小叫地喊着早等在门口的燕燕。燕燕妩媚地一笑,迈着轻盈的步子,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奥迪车去度周末。等大宝得到消息,跑到校门口,奥迪的影子都没看到。他疯了似的打燕燕的手机,已经关机,发短信也不见回,扼到星期一,大宝气呼呼地去质问燕燕,燕燕没有解释,抛下一句,她不属于大宝,想上哪和谁在一起是她自己的事,大宝无权干涉。从小顺畅惯了的大宝,哪受过这么严酷的刺激,燕燕飘然的身影刚闪开,他就当场晕倒,被送到校医务室抢救过来。大宝醒来后,目光呆痴,神智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看上去像个神经病。

局长和华书记就一个宝贝儿子,他们看到独生子的样子很伤心,怕儿子在学校看到燕燕再受刺激,听从医生劝告,给大宝请了长假接回来暂时呆在家里,以防闪失,华书记不去上班专职做起陪护。按局长的话说,这不是溺爱儿子,而是帮助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满足大宝的所有要求,使他平静下来,尽早回校学习。

我和老赵的任务就是叫燕燕回心转意,尽快回到大宝身边。按华书记的指示,我得和老赵拿出解决的方案。

说实话,我打心眼里看不上老赵,他太牛皮,除过局长外,谁都不放在眼里,当他的面,大家叫他赵副局长,可他听不出这里面嘲讽的意思,真以为自己是个副局长似的。当然,他没啥文化,看的书全是凶杀偷情的地摊刊物,说的话全是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不过话说回来,他只是个开车的,要求他太高似乎也不切实际。甭看老赵这种水平,可人家一点也看不上我,他年龄比我大,跟局长时间长,在我面前就爱摆老资格,常常在别人面前不屑地说我像个小太监,召之即来挥手即去。做秘书的,不这样行吗!我的行政职务绝对比司机要高,可老赵不把我当回事,动不动指使我干这干那,有时碍于局长面子,我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忍了。这回,为了局长的儿子,更得和老赵搞好配合,不然,对不起局长夫妇的信任是小事,要是耽搁了大宝,可不是玩的。

我主动向老赵讨教办法,表面装得像个孙子。老赵拿捏了几下,收起他的臭架子,也不计较我在华书记面前刚争过风头,竟然谦虚地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的意见很简单:去见燕燕。

为了不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影响我们局长的面子,同时还要瞒着大宝,华书记指导我们趁大宝睡着时,从他的手机里查到燕燕的手机号码。具体由我来联系,我拨了无数次燕燕的手机,总是占线,看来燕燕的电话可是名副其实的热线。有次好不容易拨通,待我报上姓名,提出想和她见一面,燕燕问我,预约没有?我没想到,要和燕燕见面,还得预约。我忙说,因为不知道该和谁预约,所以才冒昧打扰,请告诉我预约电话,我现在就预约。燕燕略微停顿了一下,拉长声调说,直接和我预约也行,不过我记性差,恐怕记不住你。我说,你定时间吧,到时提醒你,行吧?燕燕勉强接受了我,她考虑好长时间,最后把时间定在星期六,也就是后天上午见面。选择见面地点时,燕燕拒绝饭店、茶苑和咖啡馆,说那都是小姐去的地方,她不能叫别人把她看扁。最后,她问我有没有车,她喜欢在车里跟人见面,那样安静又安全。我认为这样也好,省去很多麻烦。

老赵却愁眉苦脸,说他的车只是奥迪200,这样档次的车,让燕燕看了肯定不以为然,会低看我们一眼。老赵的想法不无道理,大宝是让奥迪A8打败的,说什么我们也得比奥迪A8强呀,不然,大宝欲用什么和人家试比高?

我和老赵把这个想法给华书记说了。华书记赞扬我们心思缜密,把事情想得很细致,她说现在的女孩看重的就是这些,弄辆好车压压她也好,免得她的尾巴撬到天上,搞不明白我们家大宝是啥来头呢。

现在离星期六还有一天时间,到哪儿去弄辆好车呢?华书记说,这有啥难的,找你们局长去,这事得由他来办。

听了这话,老赵的瞳仁一下子亮得像手电筒,他兴奋照射着华书记说,华姐,我早就想说,我的这车早该换了,咱这局是啥局呀,局长坐这车也不嫌寒碜,每次出去开会,一帮司机在一起,我都抬不起头来。这下,您就给局长下命令,把车换掉,叫咱也跟着出出风头。

华书记说,小赵,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局长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身正气,绝不越雷池半步。在他眼里,我算啥呀,哪敢给你们局长下命令?私下你们还任命我当了你们局的书记呢,其实,我冤枉死了,你们局长啥时候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呀。

别看华书记只是个在家“刷刷筷子洗洗碗”的女流之辈,这智慧这胆识可是一点也不示弱于人,古时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她连“挟”都不用,直接“令”了我们局,局的大事小事都得她说了算,就差她在局里的文件上签字了,可她还嫌权力不够,跟我们叫苦呢。

华书记接着说,换不换车,再说吧,咱先顾眼前,你们去找局长,就说我说的,叫他想法借辆车,把这事应付好再说。

换车的事,华书记这关没过,老赵啪地关掉他双眼的电源,目光暗淡地看着我,意思很明了,他已没劲,剩下的事扔给我了。老赵就这德性,一阵一阵的,像个神经不正常的病人。

我去找局长,把华书记的指示一说,局长不高兴,说,这是小赵的主意吧,他想换车也不能瞅这时候呀,这算啥事?不就去见个小丫头片子吗,值得大张旗鼓吗?弄辆好车,有这个必要吗?

我说,局长你定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局长沉吟了一下,还是妥协了,对我说,你给老董打个电话,叫他安排辆车。

老董是一家经营公司的总经理,和我们局长过往从密,只要是局长开口,他有求必应。

我点头准备出去给老董打电话,局长叫住我又说,记住,不要他的驾驶员,还是让小赵开着车去,你们俩一起我放心,不要扩大不必要的范围。还有,这事你一定要多用心,说白了,小赵是你的帮手,他文化低,目光还短浅,你的智商不是他能比的,啥事你都得考虑细点,千万别叫他漏了底。

我在心里感叹,局长水平就是高,别看老赵跟他这么多年,可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老赵存在的问题,局长这样说,我心里很慰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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