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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上次说到林如海病重亡故,林珑须回家料理后事,因黛玉走不得,恐她生愁生愧,便将一些事务交给她做,在他口中,将这些事说的个个都含糊不得,马虎不得,‘正巧’黛玉留下,才助了他一臂之力,否则后果不堪想象,黛玉见他说的也郑重,虽没心情,却少不得点头。

便又集合了潇湘馆所有丫头们,吩咐好好伺候黛玉等话,大家见林珑如此,都暗暗生笑,雪雁等笑道:“二爷倒像是有三五年的走头呢,便是不说,难道我们还不知道好好伺候姑娘的?”

林珑平时和丫头们都随意惯了,大家于他面前也敢说话,只人群中有一人非但未笑,看去面上似有冷嘲之意,林珑偏眼尖看到了,认得她便是上次黛玉说‘有些古怪’,叫墨桥的,心下存疑,待解散了众人,寻了个由头,将其叫至跟前来,闲闲说道:

“你们姑娘心细,偶尔私下跟我说起过你,我也知道你与别人不同,是个妥当的,这次我走了,上头的丫头还好些,都是能妥善伺候她的,我只恐怕下面的趁姑娘没精神管,偷懒耍滑,我倒想把她们交给你看着,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墨桥也不知是林珑故意试她,想了想,笑道:“若我说,二爷倒不用担心下面的丫头怎样,横竖管她们的人也多,看着她们的眼睛也多,纵偷懒也是有限,稍做得不好,叫主子知道,必然要撵的,这就是最大的忌惮了,我倒觉得上面的丫头该好好管教些。”

林珑听这话里有话,便笑着问:“上面的丫头不好吗?”

墨桥冷笑道:“不是不好,只是太好了,甚至都有些不知尊卑了,论理我是一个下面的,不该讲这些是非,只是素日冷眼看着,觉得太不合个体统,姑娘是个主子,喝茶的时候没人倒茶,出行的时候能忘了给加衣服,这成什么道理?姑娘起得早了,她们自也该立时起来伺候,这才合乎礼法,也是大家之道,谁知她们竟能嫌困,又回去睡了,要这么着,主子还是不是主子?丫头还是不是丫头?——若换成别家,丫头敢这么大胆,可是要顶着盘子跪在木桩上的!再多一次,就撵了!”

林珑听得微微蹙眉,笑道:“有这样事吗?”

墨桥冷笑道:“这样事儿多了,只不过爷没亲见过罢了。”

林珑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固然有理,但我们这里毕竟不像皇宫,上下关系也没有那么严格,主子丫头更混和一些,处的像姐妹一样,也是正常,而且以你们姑娘性子,让丫头顶盘子跪木桩这样的事,她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墨桥一听林珑说的‘毕竟不像皇宫’,触动心中一处,神情一凛,立刻缄口不回了,只垂首默默,似有所思——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林珑随意说出的一句?但听林珑又笑道:

“你对姑娘倒上心,这些事情都暗中看得明白,不如赶明儿我让她把你也放屋里,你近身伺候着算了。”

墨桥忙摇手笑道:“爷千万别,罢了,我自来没做过眼前伺候的事,到时候闹笑话是小,前后若有什么差错,惹恼了姑娘,那就大了,使不得的。”脸色微红,神情亦有些慌张,便指着一事,匆忙告退了。

这边林珑有些纳闷:一般像这般下面使唤的丫头,能叫上前来伺候,是抬举她,别人都求而不能的事,她怎么反倒退后?不明就里,且先放下,因临行在即,便要来与胤祥告辞一番。

胤祥这才听说林如海一事,暗叹‘朝之不幸’,也无那些虚伪客套的话安慰,只问林珑‘可有什么他帮得上忙的’,林珑想了想,便将黛玉托给胤祥,叫他‘时常劝劝她,别叫她想那些愁事,伤身子。’胤祥便答应着。

至下午时,林珑和贾琏等动身出发,自有小子们随行伺候,一路向姑苏去了,不提。

且说因有林如海一事,自林珑走后,迎春,探春并宝玉等人都来看视安慰黛玉,胤祥暂时有事耽搁,不能亲来,不忘每日亦晨昏派人过来问候一次,这日闲暇,也是心中惦念,便想看看黛玉如何了,遂一径来至潇湘馆,小丫头笑道:

“爷来得不巧了,我们姑娘才出去了。”

胤祥便觉得有些失望,方要走时,正巧遇到宝钗来了,那宝钗更不期在此能遇到他,喜出望外,忙笑道:“十三哥几时来的?怎么不屋中坐着?”便将胤祥向里面让,——竟似潇湘馆是她家一般,胤祥哪肯进去?淡淡笑道:

“义妹不在。”

说完,听一丫头笑道:“那个是林姑娘不是?”

果真见曲曲绕绕的小路上,黛玉正慢悠悠回来,丫头给打着小伞,近了,看到两人都在门口,不由得盈盈一笑,说道:“怎么两个人都门口站着?”

宝钗笑道:“你问十三哥,我叫他进去,他只不进。”

胤祥笑笑,见黛玉手里拿着一小盆花,便问要做什么,黛玉笑道:“哥哥叫我给他看管花草,我见这花病了,正该换土,恐丫头们手重,弄得不好,倒弄死了它,想自己到湖那边树根下换去。”便先请胤祥屋里坐着喝茶,对宝钗笑道:“姐姐先替我招待着十三哥,我略去去就来了。”

宝钗巴不得黛玉这句,忙‘哎’了一声,说道:“你只管放心去罢,有我呢。”胤祥却笑道:“左右我也是闲着无事,既这么着,我也跟你去换罢。”

宝钗微微一怔,也忙笑道:“这样好天,到湖边去走走也好。”遂也跟着同行。

胤祥见黛玉似乎比之前更清瘦些了,便问:“你这几日,觉得还好些罢?”

黛玉笑道:“还好,多谢记挂。”

胤祥正想嘱咐两句,一转念,笑道:“我二弟临走时把你托付给我,还扬言说,你要瘦了,回来找我算账!妹妹好歹看我薄面,好好吃饭,凡事别思虑忧愁太多,养好了身子要紧。”

黛玉听了,忙笑道:“你听他胡说的呢,不用管他。”

宝钗在旁边插口笑道:“颦儿身子是先天性的弱,须得常吃丸药养着才好呢,——十三哥平日可喜欢钓鱼么?”

胤祥淡淡一笑,道:“还好。”

宝钗笑道:“我哥哥昨儿弄来几杆鱼竿,这湖里鱼也多,我想着,若十三哥喜欢,就送你一杆,平日闲暇时钓鱼打发时间也好。”

胤祥笑道:“也罢了,等我暮年时再说罢。现在每日也少有那样闲时,便是闲了,我倒宁愿看看书,或练剑下棋,不喜欢那样枯坐着。”

宝钗忙笑道:“十三哥会下棋?那可巧了,我家正好有一方好棋枰,改日倒要领教十三哥棋艺。”

胤祥微笑,不置可否,见到了湖边,便问黛玉:“要哪里的土才好?”

黛玉笑道:“不拘哪一处,都使得。”便挑选一棵树下,看着丫头拿小铲子铲开了土,将花盆里原来的土小心翼翼换了,松松地压好,笑道:“这下子好了。”

胤祥抿嘴笑着,说道:“妹妹总和别人不同的,不知你哪儿来的这些奇思雅兴。”

黛玉笑道:“这有何‘雅’?不过是白打法时间罢了,若论起来,还是‘毁琼楼以种菊,为陋室而觅旧居’,才真真为‘雅’呢。”

胤祥听了,呵呵笑道:“妹妹可别取笑我了。”

宝钗并未听出话里故事,自噗嗤一笑,道:“颦儿跟我一样,我也专爱伺候这些花儿,草儿的,丫头都信不过,去年在窗下亲手种了两棵海棠,谁知没活,害得我倒伤心好些时候。”

黛玉便拍手起身,不觉一阵头晕,胤祥忙扶着,说道:“小心。”

宝钗也忙上前一步搀着,道:“这是蹲得久了,起猛了头晕。”便将自己的手帕子递给黛玉,叫擦擦汗。

黛玉缓了一会儿,便将花盆让小丫头先给林珑处送回去了,且自悠悠走到一边去,一时凭栏而望,但见青天白云倒映了水里,和风静静,绿草生香,黛玉笑道:

“这样景色,倒让我想起那一年泛舟江上,天水相接一处,晨时日头升起,便像是从江中点点跳出来的一样,夕阳落时,一碧红透,美得不可名状,——此时也只能对湖生思,却不知何时能再遇那景儿了。”

胤祥笑道:“你若喜欢,这也没什么难的,只是这景色固然是好的,然天下秀美之处倒也多呢,或壮美阔朗,或静谧幽雅,或奇绝险峻,或使人心神振奋,或魂荡意迷,那时方知,美若适当,自可使人作诗千万称颂,可极致之美,倒使人一言也难说出,半句诗也做不得了,唯有一叹,感慨造物主心思之奇,自己渺小如尘罢了。”

黛玉一边听着,淡笑点头,想到胤祥所说境界,心中果然憧憬向往,忽又听宝钗在那边抿嘴笑说道:

“可是照我看来,你们说的终究都有限,若说真正震撼人心之景,倒数我小时见过的那次,那日爹爹心血来潮,带我和哥哥两个去南边,也说让我们见识见识,便至一名曰‘汾阳’之地,那时正赶上汾阳天地庙会,多少五湖四海的商家聚集了此处。”

便望着湖面,悠然回忆说道:“那时不知纷纷攘攘是何样一景,只见入目处人山人海,耳中听到的都是叫卖声,如闷雷滚滚,泥泻高山,连爹爹我们相互说话,都要喊着说才彼此听得到,当时我小,也淘气,便会着哥哥,要从这头走到那头,谁知道走了一个时辰,别说到头,倒把我们自己迷了路,后来万幸被下人们找到了,对我们说,‘若要到头,只怕一天也未必能走得到呢’。”

便自己掩口笑了,回过头来,说道:“你们说可好笑不——”

末了的‘好笑’二字尚未说出来,顿时愣住,见胤祥早会着黛玉,两人悠悠然踱步向那边花丛去了,言笑晏晏,好不融洽,宝钗想起自己这边话还未完,她两人先去了,回思一回,顿时将一张脸臊地通红,又见胤祥与黛玉一起时有说有笑,与和她在一起时大为不同,显然在其心里,黛玉分量要远重于她的,便将之前与薛姨妈两人密谋的美梦灰了大半,因臊生妒,因妒生恨,只怔怔站着发呆。

那边黛玉忽觉察到宝钗竟不在,回过头来,笑道:“宝姐姐?”

宝钗如梦初醒,这才失落落地跟上,一路没精打采,再无别话,黛玉两人也不知其所想,转了一圈,胤祥见黛玉比先时见时那些萎靡低沉的景状好了些,略略放心,便送其回了潇湘馆,自己也回去了,不提。

话说宝钗经这一事,果真沉迷了一阵,只是她向来最想得透,也最能自我开解的,方过了一晚,便复又重新振作起来,想道:他二人是义兄义妹,纵比你近些,也是情理之中,难不成因此一点就自灰自怨了不成?若真如此,你也不是‘宝钗’了!之前所作的所有努力,竟也都半途而废了!况经了‘吟诗’‘送款’两件事,那十三爷对你已经与以往略有不同,这便是奏效之处,——还需再接再励才是。

便又重新恢复了无穷动力,欲再寻手段途径,以达目的,然贾府上上下下人等面前,她仍旧是那个最端庄娴淑的小姐,其所思所想,深藏心中,半点不露。

过了一周,这日湘云忽然来了,姐妹们早等她多日了,今番迎来,很是欢喜,贾府也因湘云如今身份不同,对其招待之周,与往日大有不同,那湘云憨憨的,一如往日,半点也不理会这些,且先拜见过了贾母,邢,王夫人等人,一时见众姐妹都来了,心中十分喜欢,是以又恢复了往日豪爽不拘的性子,大说大笑的,满屋都只听她一个人,先给姐妹们各自分发了东西,——皆是钗环首饰等物,一一送上了,因不见黛玉,便问起来,宝玉说道:“妹妹许是劳乏歇着呢,一会儿就来了。”

湘云便笑道:“她一天天还歇不够的?你偏替她说话,今儿我来了,横竖闹起她来!”

便先叫小丫头带着去了潇湘馆,正远远看到黛玉在门口跟一个丫头说话呢,见湘云来了,那丫头便去了,黛玉拍手笑道:

“你可来了,若再不来,老祖宗可要被人催烦了呢。”

湘云啐了一口,笑道:“满园子就你最爱打趣人,口上再不饶过谁的,我倒听人说,是哪个又平白无故地多了个义兄,每日照顾的好精细,可是你不是?”

黛玉立刻红了脸,嗔道:“云儿该死,满口胡说的什么疯话?”

湘云也笑道:“你不打趣我,我岂敢说你?若你心里没鬼,我白开一个小玩笑又算得了什么?分明是说中了你的心事了,你才恼呢!”

黛玉一听,更是羞臊,是以彼此三五句话不到,便打闹起来了,湘云见黛玉认真急了,扭头便逃,两人绕着花树小亭,你追我躲的,不一会儿,都弄了个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湘云又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再不敢了!”

黛玉气恨道:“我今儿若饶了你,可再说不过去的!”

湘云又喘着笑道:“好姐姐,且看在我大老远给你送礼物的份上,若不然,就看我成日在家里吃苦受气的份上,饶过我罢?”

黛玉一时追不动了,扶了假山站住,娇喘不禁,笑道:“可是扯谎,你又受什么苦来?”湘云连忙上来给捶背抚胸,好生殷勤,倒把黛玉怄的笑了,又直推她,两人复又说笑打谑起来。

不一时,彼此并肩向那边石凳坐着去,湘云笑道:“林姐姐,方才和你说话的可是十三爷的丫头?我见她打扮不像咱们府上的呢。”

黛玉点点头,说道:“你还没来时,老太太她们常念叨你呢,你今番宁可多住些时候也罢了。”

湘云摇头笑道:“这也说不准,许明儿嫂子她们又派人来接了,你不知道,我在家可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的,比不了你们能说能玩的,自在多了。”

黛玉曾也听人说起过,湘云嫂子嫌下人多,用人使费太大,一般的活计都是她们自己娘们做,湘云曾不得常来,也是此故,只是湘云如今身份又不同,那些人最会见风使舵的,必然不肯再让她做这些事了,便笑道:“若我说,你只放心待你的罢,便是待上一年,她们也未必敢催的。”

湘云弄着花瓣玩,笑道:“那正好,我待到林二哥哥回来,我还没见上他一见呢,我听人说,二哥哥是个最会说笑话的。”

黛玉笑道:“他又会说什么笑话了,不过是贫嘴多舌的讨人嫌罢了!”正好探春,宝玉等人进园子里找湘云和黛玉两人,说‘你们两个只在这儿清闲说话,大嫂子那边找咱们去呢’,宝钗便走过来牵了湘云的手,会着一大群花团锦簇的人,说说笑笑,向着李纨的稻香村去了,不提。

年青姐妹们好容易见面一回,自是说笑热闹,许多日前吵嚷着要办诗社,这回湘云来了,旧话重提,湘云爱玩,一时喜不自禁,抢先笑道:

“若我说,也不必什么社不社的,又是选时间,选地点,论规矩,没的怪呆板的,索性就现在成一小诗局,大家联诗玩也罢了。”

众人都不肯辜负她的豪兴,李纨笑道:“既然联诗,就要有联诗的规矩,说不得我要做主了,干脆摆开大桌,由我限韵看管,逢五及倍数联诗,错了的,或对不上来的,都要罚酒,这才公平,也有趣。”

大家听了,都说这点子好,遂闹闹哄哄,又叫丫头婆子们忙乱着到后厨房吩咐酒菜,又将桌子摆在了蘅芜院临近花园的敞亭里,贾母那边半日不见姑娘们,派丫头来问,听说这边玩儿呢,也高兴,让丫头们好生伺候着,便听亭子里喧嚷不休,娇笑连连,好不热闹。

大家先时还守规矩,至于后来玩得乱了,众姐妹因湘云好容易来一回,言谈举止又憨直有趣,皆故意逗她,偏在数到她的时候说话打岔,湘云每每错过了,被罚喝酒,几圈下来,已见微醉,又跟宝玉等人划拳笑闹,嘻嘻哈哈,碰碰撞撞的,连头发衣服都有些乱了,忽见宝钗冲她使眼色,湘云会意,借着一个由头,便跟了宝钗出来。

因亭子离蘅芜院近,宝钗一径将其带到自己屋子去,亲自持了梳子给湘云梳头,湘云迷蒙着眼,脸色红红的,艳胜桃花,娇比嫩蕊,加之一副朦朦胧胧的醉态,很是可人,宝钗镜子里见了,眼睛略顿了顿,见左右无人,便故意逗她说道:

“好妹妹,听说你那日在丁怡灵前哭倒了?可有此事?”

湘云虽醉,心中却清醒,不由得更红了脸,笑道:“别人打趣我就罢了,连宝姐姐都说!”

宝钗笑道:“好妹妹,我逗你呢,看你羞的,咱俩自来就较之别人好,从前晚上一起睡觉,什么话不说的?这会儿略提一提,就害臊了?”

便亲自去给湘云弄了一杯解酒茶来,湘云接过喝了,宝钗悠悠说道:“你的心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的?皆是你情痴,才得来了如今这大福分,别人无数艳羡嫉妒的念想,独独我一个是真为你伤心和高兴的,那阵子直说你要来,我几个日夜不睡,给你绣的两件比翼玲珑心的图秀,你自己留一件,逢着人看不见,将那一件亲手给丁怡烧了去,也是你的心,他必然能知晓的,你们今世到不得一处,来世也有好姻缘。”

湘云持茶低头默默听着,这会儿便湿了眼睛,宝钗看见,又忙着给拭泪,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早知道惹你伤心,我倒不说了。”

湘云强笑道:“不是伤心,我只是想着,宝姐姐对我这么好,若我能得宝姐姐这样一个亲姐姐在身旁,便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到此,又哽咽难言,宝钗忙笑着宽慰她,又跟着叹气。

过了半日,听湘云问道:“听说宝姐姐进宫里参选,要陪侍八爷身边的,如今可有信没有?”

宝钗叹了一声,摇摇头。

湘云道:“我再不信的,宝姐姐这样人,难道还争不过那些庸脂俗粉不成?”

宝钗方想说话,欲言又止,便走到门前,让外屋的丫头去拿东西,支使了出去,湘云知她有私密话,忙推着她小声追问,宝钗方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人知道,你别告诉了别人。”

湘云忙说道:“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岂有告诉人的理?”

宝钗点点头,这才小声说道:“外人都知是八爷不选我,岂不知这里另有一层缘故,乃是我故意没选上的。”

湘云不解,忙问为何,宝钗说道:“那日我去的路上,遇到一个道人,说来也巧,竟就是许多年前给我金锁的那个,他的话疯疯傻傻,其实向来灵验的很,告诉我说:我命中良人虽是皇子之一,却不是八爷,若今番被选上了,不是福分,倒是大不好呢!我听了这话,那日才故意出了纰漏,否则险些就被选上了,倒吓出了我一身冷汗。”

湘云瞪目问道:“真真有此事?”

宝钗道:“我骗你做什么。”

湘云点点头,信了,想了半日,便问道:“你的良人既不是八爷,那道人可有没有告诉你是哪个的?”

宝钗抿嘴不言,湘云再三催了,她方犹犹豫豫地在桌上写了‘十三’两个字,字未写完,先羞地满面通红。

湘云大惊,忙问道:“是十三爷?——”

宝钗连忙捂住她的口,嘘了一声,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脸。

湘云立刻噤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道:“宝姐姐,既这么说,十三爷如今就在府上,你岂不是——有机缘与他相见了?——你可不——你倒是——”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倒将脸颊羞了个嫣红,吞吞吐吐,憨至极致。

宝钗羞落落地,苦笑了笑,叹一声,摇摇头。

湘云鼓足勇气,小声问:“宝姐姐叹什么,我听说林二哥哥和十三爷是结了义的,十三爷每常定到园子里来罢?——纵不常来,横竖府上也定然招待过他的,难道你们就没见面的机会不成?”

宝钗抿着唇,许久,说道:“你我姐妹最近,我实话说与你,我和十三爷虽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奈何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倒想似我抢着要跟她夺什么似的,整日隔在我二人之间,如今更草木皆兵的,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定要拦在头里,打着‘义妹’的旗号,粘缠十三阿哥,不让我二人接近,我每每想起,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和他如今连面儿也不能一见,还说什么姻缘不姻缘的——”说到此,又臊不可抑,转过头去坐着。

湘云呆呆半晌,不由自主说道:“原是这样?——真真想不到,林姐姐这样个人儿,心中竟这么多城府,平日竟看不出来的?”

宝钗淡笑道:“你生性单纯,自然看不出来,你只问这园子里的丫头们,她二人是否经常一处,也就知道了,也罢了,什么道人,神仙的,我也不信那些个,只当他混说罢。”

湘云一听这话,顿时生出了侠义之心,不忿之情,说道:“姐姐这是什么话?这并不是普通小事,竟是你一辈子的姻缘大事,如何能让一外人给搅和了?若将来真真后悔,又当怎么说?难道还白让人捡了大便宜不成?”

宝钗苦笑着摇摇头:“话是这么说,难道还让我和她争去不成?我也不是那样人,况也争不过,人家是谁?哥哥跟阿哥结义的,她便也成了公主格格了,没看全府上下都敬她许多的?事关她身上,凡事便都不敢错了一星半点,只怕要比老太太都受用了,我与其跟她争抢,白讨没意思,倒不如成全了她,也是积德了。”

湘云脸色涨地通红,说道:“这不过是姐姐好性,真真林姐姐太可恶了,竟作出这样举止来,这世上还有哪个能比姐姐宽厚仁慈的,她连姐姐都欺负,别人看得过,我也看不过!纵不提到姻缘上去,也没道理眼看着她这般嚣张跋扈的,姐姐不敢拆散她们,我偏要触这个锋锐去!我为姐姐出气!看她能怎么着!”

宝钗忙道:“妹妹说的什么话,看来竟是我多嘴了,这可成什么事了呢!”

湘云只说道:“姐姐别管了,这园子姐妹里头,我也只认你一个,你被人欺负,我是断不肯眼睁睁看着的!”

方说完,便听窗下丫头叫道:“云姑娘,宝姑娘在么?大奶奶那边叫呢。”

宝钗忙笑道:“你且先去罢,我这边收拾完了,立刻就过去。”

湘云便点点头,说一句:“那你快着些。”便踉踉跄跄,出门扶着小丫头先去了。

这边宝钗心中暗笑,想起一事,先悄然吩咐莺儿:“将我那两件比翼玲珑心图秀拿了来。”

莺儿便问:“这是哪个?姑娘什么时候绣的?”

宝钗笑道:“你怎么忘了?就是几年前我闲时候绣着玩儿的那个,在我那屋箱子里的。”

莺儿这才想起,便去了。宝钗这边自己略坐一回,想到自己手腕高超,机灵聪慧,好生得意,唇边微微带笑,因想道:便我是商家之女,和颦儿比,弱了一层,可这云儿如今风头正盛,荣耀也是全不输于她的,那云儿又这般单纯,白纸一样,什么谎话都肯信,正好为我所用,使一招‘借刀伤人’,若能从十三爷身边撵走了她,最好不过,若不能,惹得十三爷恼了,也与我无干,岂不妙哉?

想到湘云也是才情兼备的佳人,又思:若那十三爷却将一颗心从颦儿身上移到云儿身上,却又如何?

不由得摇头笑思道:那又怎样,左右云儿简单,易于摆弄算计,到时候我再略施小计,将她拉下马来,料也不是难事,——许直到了那时候,她还要对我感恩戴德呢。

自以为圆满至极,高妙至极,整个心情都畅快了许多,便出去寻众姐妹们去了。

话说湘云方喝了解酒茶,回去又饮了许多酒,复又醉了,黛玉见状,便让丫头扶着她到潇湘馆先去歇息,那湘云不知东南西北,自跟着丫头回去,躺了床上,不一刻便睡得迷迷糊糊了。

朦胧中,又作了个梦,竟是方才和宝钗在房中密话场景,也不知那宝钗在梦里跟她说了什么,便听她口中一声冷笑,悠悠说道:“姐姐知道什么?若我不假意去哭那一回,哪得今日这许多的好处呢?”

此时的潇湘馆无声无息,帘静烟直,在静寂的空气中,湘云这一句,便显得异常的清晰和突兀,窗上的鹦鹉忽然间扑棱起翅膀,惊住了正欲关窗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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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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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式富人的99条人生经验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无限的生财之道才是无价之宝,汇聚顶级商业精英创富智慧,指引普通老百姓通往致富之路。开启富人的财富密码,打通我们的致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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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人看来,她出生高贵,备受父母兄长宠爱; 虽然实际上也是如此。 可是,贵女的成长之路,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站在高位,注定走上的是一条各种阴谋诡计埋伏其中的路; 且看贵女明珠如何在这条路上笑看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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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作品,涉及方方面面,它们有些直指 心灵,在阅读中悄然渗入心田,给内心带来震撼;有些灵气十足,让你回味值得典藏的温暖和感动;有些 睿智凝练,给你带来直接的启迪,得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有些深情感人,直达灵魂,让你不禁为之潸然泪 下……这些故事,将让你体验前所未有的心灵盛宴,获得终身受用的人生智慧,给你带来感动和快乐。以 及直面生活的正能量。,《将梦想置顶》汇聚了《读者》《青年文摘》《 意林》《格言》等国内著名刊物最知名的签约作家的最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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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毒蝎子,彻底断送了她年轻的生命!别人只知道,那个软弱没主见的女人被迫嫁给一个痴傻呆闷的七皇子。殊不知,她早已不再是“她”!面对痴傻只会憨笑的美男,她气愤难填!你傻,本美女就医好你,谁知医好后,遭到嫌弃,却换来一纸休书,气愤之下,她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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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于贫瘠星球的无名小子,一次次在死亡的面前逃脱,练成重重神通,神秘的永恒之门成了他的家,宇宙第一大组织成了他的玩物,宇宙强者,星球皇族都成了他的帮手,万千的技能尽入他手,看一个神奇的小子玩转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