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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黛玉随太后来到碧云寺,许昭容安排黛玉住在偏殿。太后早累得气喘吁吁,太医连忙为她安神补气,许昭容亲自端茶递药,殷勤侍奉。

黛玉信步来到院中,桂树喷香沁人心脾,水溶一脸愧疚,神情落寞。

紫鹃红菱上前见礼。水溶问道:“太后可还安好?”

紫鹃笑道:“太后只是累了,御医说没有什么妨碍,王爷请到偏殿说话。”

水溶和黛玉来到偏殿,见里面陈设华贵精美,知道是许昭容布置的,暗暗感激她细心体贴。水溶道:“水溶无能,害得林姑娘跟着我担惊受怕。我……”

黛玉笑道:“我就是这样的命,倒是我牵累王爷了。我只是担心永昌公主,她们为咱们做媒,不知道圣上会不会怪罪。”

许昭容进来,打趣道:“哎哟!什么‘林姑娘’、‘王爷’的?你们两个越发相敬如宾了!永昌公主是太后的亲女儿,太后已经派人给皇上求情,不可伤害公主和她的家人,你们就放心吧。只是太后身子不好,总不能护你们一辈子,还要早拿主意。”

水溶道:“主意是早就拿定了的,我是非她不娶,此情可鉴天地。”

黛玉叹道:“都是我太执拗,非要什么明媒正娶,若是像人家江湖儿女那样潇洒快意,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王爷,事到如今,你看着决定吧,黛玉都听你的。”话虽如此,想到终于还是走到私逃这一步,心里隐隐涌上一丝委屈。

水溶笑道:“不能给自己的妻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算什么大丈夫!这点事情难不住我,你放心等待就是。”

看到许昭容冲自己挤眉弄眼,黛玉红着脸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快走吧,太妃在家里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贾母生辰,贾府派车轿来接林黛玉,黛玉吩咐紫鹃拿出一尊羊脂玉佛,一支沉香拐杖,随她一同前去。正要出门,太后把她叫住,道:“我和你外祖母颇有交情,她的好日子,我不能不表示一下。你和许昭容一起去吧。别坐他们的车,就乘我的凤辇,省得他们仗着元妃的势力,小瞧了你们。”

许昭容笑道:“太后娘娘可真疼爱林姑娘,臣妾为您办事,腿都跑细了,也没有坐过凤辇。”

太后道:“你瞧你小家子气!今儿你也尊贵尊贵,和玉儿一起坐坐凤辇,如何?”

许昭容笑道:“阿弥陀佛,我是什么人物?不过耍耍嘴皮子,哪儿能真坐凤辇呢?太后娘娘别折了我的寿。”

黛玉也笑道:“许昭容娘娘尚且口称不配,黛玉一介民女,越发不配了!我们福分更浅。”

太后撑不住也笑了:“你们只会怄我!叫你坐你就配!再不听话,就坐牛车去吧。”

大家都笑了,许昭容笑道:“龙驹凤辇太后不缺,乡下人的牛车还真不好找!既然太后给咱们脸面,咱们就享受享受!”

太后的仪仗来到宁荣街,早有人飞奔报了进去。今天荣国府可是喜气洋洋,虽然内帑吃紧,可是因为元妃是太子生母,前来巴结的官员络绎不绝。皇上和元妃各有赏赐,王公贵族也纷纷登门。尤其是贾家的三姑娘,威风赫赫的竹林夫人贾探春也来了。探春身穿一品品服,头戴金冠,五彩霞帔,鲜明如仙子下凡。王夫人亲自带着薛宝钗李纨迎接,探春瞟了一眼,见赵姨娘没有现身,才稍稍放下心来。给贾母拜寿已毕,探春没有到花厅坐席,信步来到园中家宴坐下。

薛蟠已经于昨日放回家里,薛宝钗自然十分感激,在探春面前百般奉承。探春摆摆手道:“自家骨肉,小事一桩。琏二嫂子还是不好吗”

宝钗笑道:“凤姐姐是不太好,不然她能不来照应吗?”

尤氏撇嘴笑道:“三姑娘您不知道,什么凤丫头,如今是落坡的凤凰不如鸡了!因为他们巧姐的丑事发了,琏二爷得罪了西王府,碍着老太太的好日子,不能把凤丫头怎么样,等过了这几天……哼,有她好看!”

探春闻言一惊,她听说巧姐被贾琏许给了西宁王的傻儿子,巧姐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什么丑事?

宝钗见隐瞒不住,红着脸道:“巧姐原来是被凤姐姐许给了刘姥姥家的板儿,刘姥姥接了巧姐到乡下,就给他们俩办了喜事。如今西宁王正恨着咱们呢。你知道琏二哥的前程是西宁王保荐的,如今他很难做人。”

尤氏道:“琏老二正打算休了这个老婆,只等老太太的寿辰过了就叫王仁领他妹妹回家。”过去王熙凤这样荣国府的当家奶奶总是压她一头,尤其是尤二姐的事,按说她对那两个拖油瓶妹子也没什么感情,只是二姐被王熙凤逼死,她的面子十分难看。这会子王熙凤被遗弃,她也稍稍出了一口恶气。

探春自然明白,一家子表面上亲亲热热,暗地里却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王熙凤昔日对她不坏,她理应看望。

王熙凤现在和邢夫人住在一个院里,贾探春一路分花拂柳,来到院子里。秋桐和平儿都在寿宴上忙乎,院子里静悄悄的。探春来到窗前,正要开口说话,忽听有人说话:“如今宝玉哥哥不在家,本该我来顶门立户,太太还是压着我不肯让我出头露面,我看她真是老糊涂了!”听着却是贾环的声音。

探春觉得奇怪,贾环平日和王熙凤势如水火,今儿怎么坐到一起了?便止住脚步,且听他们还说什么?

王熙凤道:“我就快要不是你们贾家的人了,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岂不闻‘三春去后诸芳尽,各人须寻各自门。’?”

贾环笑道:“二嫂子你也学人家拽文?这话你听谁说的?定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王熙凤道:“跟你说也无妨,你记得东府蓉哥儿原先有个媳妇,姓秦的?她聪明伶俐,只可惜命短。她死之前特特给我托了一个梦,说什么‘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说什么‘盛筵必散’,还有这句话,就是‘三春去后诸芳尽,各人须寻各自门。’这句话。那时候咱们家正兴盛,你大姐姐刚被封为贵妃,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我哪里还记得她的这些话?及至后来咱们家你三个姐姐都走了,就被抄家,再就没有兴盛起来了。我想这个家里的人,早早晚晚都是要走的,各人顾各人吧。”

贾环笑道:“我怕什么?元妃姐姐位同皇后,三姐姐是竹林夫人,咱们家还会兴旺的。只是也该我管事了。二嫂子你也不亏,虽然被二哥哥休弃,毕竟也风光过不是?”话里话外尽是嘲讽。

探春恍然大悟,贾环怎么会好心看望凤姐呢?他一来是没处去,二来是来看笑话的。

正在思索,贾环笑嘻嘻跑了出来,迎头看见三姐姐,吓得手脚都软了,忙垂首站在一边。

探春见他可怜,往日的火气也小了,因问道:“你可还淘气?别以为我不在家就没办法管你!你要争气,贾家还要靠你呢!姨娘她,她好吗?”

贾环从来没得到探春这样的关心重视,脸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是太太不让姨娘出来,姐姐是不是想见见姨娘?”

探春不由得后退一步,厉声喝道:“谁要见她?”觉得自己吓到贾环,脸上堆笑道:“你告诉姨娘,好生保重,别惹是生非。你也要上进!你去吧。”

看着贾环远去,探春掀帘子来到王熙凤屋里。王熙凤笑眯眯坐在炕上,并不见十分憔悴。

探春道:“二嫂子气色好多了。”

王熙凤笑着让座,道:“三姑娘是明白人,我的病,皆因自己劳碌生气。林妹妹派人给我看病,也是我自己慢慢想开了,病就好了。亏三妹妹今儿来了,赶明儿贾琏休了我,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王熙凤谈笑风生,倒把探春弄糊涂了,忙道:“二嫂子为贾家操持家务辛辛苦苦,琏二哥可不能这么对你,别说老太太、太太不答应,就是妹妹我也不答应!我会替你劝二哥哥收回成命的。”

王熙凤哈哈笑道:“三妹妹,我早就死了这条心了。如今巧姐也出了门子,我还怕什么?哪里不吃一口饭?你别劝他,我意已决。三春去后诸芳尽,各人须寻各自门!是到了离开贾家的时候了。”

探春无奈,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早有薛宝钗来找她回去。

许昭容和林黛玉坐凤辇来的晚,太后的仪仗一来,满府皆惊,忙摆队相迎。许昭容宣读懿旨,命抬上礼物。而后林黛玉送上礼物,给贾母拜寿。

西宁郡主穆畹芬看见林黛玉,不由得一声冷笑,道:“老太君,小女子有一贵重礼物献上,您一定会十分喜爱。”

贾母明知道西宁王府本就和黛玉有节,又因巧姐的事和贾琏有怨,因此对穆畹芬格外注意,听她说什么贵重礼物,心里只怕她不怀好意,因笑道:“郡主过于客气了,咱们世家通好,用不着那些虚礼的。”

穆畹芬笑道:“礼物已经拿来,岂有拿回去的道理?来人,献礼。”

只见几个粗壮妇人牵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走进来,探春薛宝钗等人都大惊失色,这不是得了痨病死了的晴雯吗?不知道穆畹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都不敢说话。

穆畹芬笑道:“这位小丫头是贵府的逃奴吧?不想知道是谁把她拐跑的吗?”

贾母沉下脸道:“郡主娘娘,这丫头我们不认识,她不是我们家的人。”

穆畹芬冷笑道:“史老太君果然护犊子。你的外孙女拐了你家丫头,你却依旧护着她!不知道衙门该怎么说?”

薛宝钗冷眼看着林黛玉:原来晴雯没有死,是林黛玉拐跑的!拐带逃婢可是大罪!自己哥哥不过误杀了一个贱妾,就被林黛玉盯上,不是探春搭救就要被杀头了。林黛玉,你害得我为哥哥担惊受怕,我们薛家打官司家财败尽。你害得我年纪轻轻守活寡,害得我儿没有父爱!今天穆畹芬寻你的晦气,我何不浑水摸鱼,推波助澜?

好容易有这样的好机会,我岂能饶你!就是拼着得罪老太太,我也要报仇!想到这里,忙喊道:“晴雯,原来你还活着!你走之后宝玉天天想你,还亲自为你写祭辞!你能回来就好,二爷知道你回家,他一定也会回来了。”又回头对穆畹芬道:“谢谢郡主把晴雯找了回来,她可是我们二爷的心上人,我这就让她做姨娘。”

穆畹芬故意笑道:“宝二奶奶,原来她是你家爷们的心上人,你不吃醋?”

薛宝钗笑道:“都是伺候二爷,我吃什么醋?”

穆畹芬瞥了一眼林黛玉,笑道:“这就怪了。你竟是真心实意留她,愿意成全她和宝二爷。可是竟有不相干的人容不得她,想方设法把她从你男人身边拉开她。她又是吃的什么醋?嗯?”

薛宝钗道:“也怪我们二爷,招蜂引蝶的,惹下不少情债,有人吃醋也难免。不过拐带逃婢却是法理难容!请问郡主,是谁拐带的晴雯?我要告她。”

贾母气得浑身哆嗦,暗自埋怨宝钗小肚鸡肠,这时候不是一致对外,却和仇人狼狈为奸!因笑道:“原来是晴雯丫头,我说你怎么好面熟。我记得你得了女儿痨回家养病,后来你哥哥说你不在了,还进来讨要烧埋银子。你是被谁救了?”

晴雯嘻嘻笑道:“老太太,我不是晴雯。这位瘪瘦奶奶抓了我,叫我承认是你们家的丫头,她要干什么?还有这位白胖奶奶口口声声叫我给他的什么二爷做姨娘,一看就是假的,真是咄咄怪事!”

穆畹芬是老姑娘,虽然消瘦,却清秀文雅,被晴雯称为瘪瘦奶奶,气得火冒三丈;而薛宝钗自持貌美无双,鲜艳妩媚,被晴雯当众嘲笑肥胖,也气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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