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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王夫人等人并没有如她们自己所愿,被立即释放,元妃复位,被开恩释放的是关押在狱神庙的人。荣国府府邸返还,贾政一支的家产返还,贾赦的爵位由贾政袭了。

贾母等人回到家里,见家中一片狼藉,十分凄凉,虽然返还了家产,那一点如何能够用?所幸不用再忧虑还甄家的银子,只推在抄家时被没了就行。

邢夫人和尤氏更是悲伤,贾政一支虽然关着王夫人和薛宝钗,毕竟爷们没事,而她们那边,不但主事的没有了,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如今家奴一个不剩,邢夫人尤氏等人就住在贾母院里,早晚也好伺候。

黛玉派王嬷嬷把鸳鸯琥珀送来,还带来五十两银子,贾母念佛不止。那一些亲朋故友看到贾家复兴有望,上赶着锦上添花,前来恭贺,这且不提。

且说贾迎春住在林家,虽有黛玉百般安慰,心里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听说贾家人回了家,便要带绣橘等人回家。黛玉劝道:“二姐姐,我听说孙绍祖已经到贾家要和你复合,你可千万要拿定主意,不能再理睬孙绍祖了。别看他这会子甜言蜜语,不过是哄你这个棉花耳朵罢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哄得姐姐上了当,还要在他手里吃亏。”

迎春嗫嚅道:“要是太太答应了怎么办?我是晚辈,没有不听太太话的道理。”

黛玉冷笑道:“人家说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你已经出了贾家的大门,就不是贾家的人了,一切主意就该自己拿定。当然,你自己愿意回孙家,就另当别论了。”

迎春被这几句话臊得脸红耳热,她是个严守闺训的姑娘,这身子已经给了孙家,她除了祈盼孙绍祖能够改好一些,确实不曾想过和孙家断绝关系。出嫁的女儿不能葬入娘家祖茔,孙家休了她,难不成她死了也无家可归?强笑道:“林妹妹真是通透之人,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

黛玉想起那一年迎春的攒珠累丝金凤被王柱儿家的拿去,反诬赖迎春花了他的钱,要两相抵消。探春看不过帮迎春管辖下人,迎春自己却不闻不问,看起了太上感应篇,真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往日自己的话是没有错的。像迎春这般懦弱无为,没有决断,别说孙绍祖那样混账暴戾之人,只怕是好性子的也被她惯坏了。

待要和她置气,自己也觉得好笑,真是应了那句俗语,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因笑道:“二姐姐可要想清楚,那孙绍祖把你休回家时你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们本就没有管过姐姐的死活。妹妹不是居功自傲,你的命是妹妹给你的,你自己不当它一回事,却白白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心了。”

迎春忽然想起自己死后遇见仙姑,你仙姑说让自己回去,是因为自己死的不甘心,也因为绛珠的苦苦挽留。看来林黛玉前身原是天上的神仙,自己或许应该听妹妹的劝导。

贾迎春笑道:“妹妹的话,迎春记住了。”便带着绣橘莲花等回了贾家。

祖孙母子相见,又是一番哭笑。贾母又把孙绍祖要复合的意思说了,迎春点头道:“老太太,我是再不能回去的,只看他在咱们家有势的时候他尚且怎么折磨我,就知道我受的苦了。咱们家才被抄家,他早把我撵到柴房,暴打一顿,三天不给吃喝,一纸休书把我扔到贾家门前。咱们家大门贴着封条,我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了,贾玢大哥把我弄回家,三两银子给我买来一副薄皮棺材。不是林妹妹带着神医来救,恐怕迎春早就再世为人了。老太太你回了那孙绍祖,迎春再不会回他们家了。”

贾母道:“年轻的小夫妻,脾性没有磨合好呢,闹一点小别扭,实在算不得什么。也不是叫你这会子就回去,且杀一杀他的锐气,以后你也好做人。这些都是些手段,好不好还要靠命。那句不回去的话不能再提,贾家三代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你不回孙家,却回哪里?”

绣橘扶着迎春回房休息,绣橘悄悄笑道:“老太太的话说的忒过了,三代没有犯法之男,眼下大老爷已经流放到宁古塔了,还不是犯罪吗?”

迎春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看看四下无人,方悄悄地说:“要死,被人听见了怎么是好?”

绣橘满不在乎地说:“姑娘还是怕事,你看林姑娘,那么风一吹就倒的一个美人儿,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做起事来却干脆利落。姑娘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只怕人家真把姑娘给吃了呢。”

迎春道:“老太太的意思你还没听出来?她迟早是要把我送回去的,我一个女子,能怎么样呢?”

绣橘笑道:“姑娘,自从那一顶大红花轿把您抬出贾家大门,您就不是贾家的姑娘了,而今姓孙的无情无义用一张白纸黑字的休书休了您,你也不再是孙家的媳妇了,你干什么要听贾家和孙家的摆布呢?你看人家林姑娘,贾家那时候多厉害,林姑娘还是不慌不忙从他们的手心里溜了出来。这会子林姑娘自己住着一套宅子,自己当家作主,咱们多咱也过上那种好日子,那才叫一个美呢。”

迎春被她逗笑了,嗔道:“你这蹄子,一口一个林姑娘,你离了我,去攀林姑娘的高枝吧。”

绣橘道:“那敢情好,只怕姑娘自小用惯了绣橘,舍不得罢了。”

迎春啐道:“越说越上脸了。依你说,咱们就住在人家林家?林妹妹倒是真心实意留咱们,我只是觉得依傍别人,怪臊得慌的。”

绣橘眼珠一转,笑道:“姑娘不必担心,绣橘听说司棋被赶回家之后,她娘一气之下真的把她许给了潘又安,小两口赎了身,在南大街开一家脂粉铺子,小日子且是过的自在。不如咱们就用手里的银子,也盘一个铺子,做一个进钱的门路?”

迎春道:“你去找司棋打听着,不着急。”

孙绍祖来了贾家几次,都被贾母笑眯眯拦了下来,口中只说:“不要急,迎丫头身子没养好,好了我自然给你们主张。”

孙绍祖心里骂一声老狐狸,口里越发毕恭毕敬,几次要进内宅看望迎春。贾母道:“等她的气消一消,这会子在气头上,身子又不好,孙姑爷你耐一耐性子。”

孙绍祖无奈,只得等。过了几天,皇上封皇子为太子,元妃依旧是贵妃,贾探春封竹林夫人,大赦天下,贾母等不免卖家当田产筹集赎罪的银两,刑部准了,收兑了银子,王夫人等人皆被赦回家,贾赦已经死在流配途中,可笑贾赦白白的叫了一个赦字,竟没有占到这个光,贾珍贾琏回家不提。

薛姨妈为了救薛蟠,四处借贷,无奈此时薛家的亲友大多已经败落,自顾不暇,如何顾得上薛姨妈?薛宝钗出主意叫她找夏金桂的母亲,夏家只有这么一个独养女儿,总不能看这女儿女婿遇难不管吧?薛姨妈深以为然,果然去找夏奶奶。那夏奶奶这会子也是破落户一个,家里的买卖铺子千顷良田早被过继的儿子夏三败光了。夏三偏说:“薛家没钱?哄鬼去吧,谁不知道他们家珍珠如土金如铁?就便败了,她的亲家姑娘就是当今太子的妈,腰上拔一根汗毛就够了。只管为难咱们,薛蟠须是他家的儿子!”两家都无能为力,又都指望对方,薛蟠和夏金桂两个竟没有人去救。

这个不说,单说宝玉的儿子已经满月,本来不打算办酒席了,偏元妃派人送来贺礼,又有几家亲友来贺,又有宝玉的好友蒋玉菡送来小戏一台。

贾宝玉亲自迎接蒋玉菡,见了面却大吃一惊,原来蒋玉菡身边跟着的却是袭人,那蒋玉菡打扮风流潇洒,袍子一掀,露出松花色锦缎汗巾子,上面是袭人亲手绣的鸳鸯戏水。花袭人却是木讷讷低垂双眼,葱绿的比甲上系着一条茜香纱大红汗巾子,掐金丝走银线,珍珠的蝴蝶,黑色杂红丝的流苏,正是蒋玉菡赠给宝玉的那一条。

宝玉正看着他们发愣,蒋玉菡嘿嘿笑道:“二爷调教过的姑娘果然解风情,我们一个小戏子也明白了什么是‘花气袭人知昼暖’了,真真是个宝贝。”

袭人的脸色惨无人色,宝玉这才明白蒋玉菡为什么要娶袭人,原来他一直恨自己在忠顺王面前出卖了他,之所以隐忍不发,是没有时机,如今贾家倒了,袭人一家贪图富贵,才被他逮住了机会。

贾宝玉知道贾政就在里头陪宾客,薛宝钗身子不好,陪着贾母说笑,王熙凤躺在后院半死不活,家里人手不够,王夫人邢夫人李纨和几个姨太太姨奶奶皆亲自在厨下帮忙。眼下虽然办满月酒,只不过是强颜欢笑做样子给别人看的,每一个人的坚强都像是放了几十年的罗纱,表面光鲜,轻轻一碰就会烂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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