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师打电话说让我去见她。在我玩电脑游戏的时候,任何人打电话找我,我都会不高兴的,连莫老师都不例外。我使劲踢了下那个凳子,凳子顺势倒在了铁床上,发出叮当刺耳的声音。
我走出公寓,看门的老大爷又目不转睛地看我。他每次那样看我,我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城市很少下雨,刚从“鬼楼”楼顶上飘过来的一块云彩,等我走到莫老师的公寓里,站在阳台上往天上看的时候,又消失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莫老师换了件衣服,趿拉着一双拖鞋从卧室里面走了出来。她转身去开冰箱门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陀螺。她的脚丫子好看极了,娇小玲珑,指甲盖涂成了红色,我也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红,但看起来很舒服。我从右脚的大拇指一直看到左脚的小拇指,每一个修剪得都很平整。也许莫老师发现我在看她的脚,两个小脚丫就有退缩之意,怯生生地,像两个小老鼠遇到了新奇的东西。
莫老师跟我谈起了我的爸爸。
我神经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莫老师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我的爸爸。
我说:“我的爸爸是一名律师,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最尊敬的人。”我笑了笑,莫老师也笑了笑。眼角处的皱纹更多了,我盯着那些细密的小皱纹儿,把身子矮了下去。我接着说:“莫老师也是我尊敬的人,除了我爸,您就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
莫老师说我长大了。
我想起了爸爸的理想。只不过就是想看看死去很多年的毛主席。
莫老师又说:“既然你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就该……”她没有说下去,直盯盯地看我。
大眼的话又在我的耳朵边呼啸而过。他曾问过我:“大嘴,莫老师要是嫁不出去了,你会娶她吗?”我立刻反问他,他说:“要是她能像对待你那样,对待我,我会的!”
莫老师又重复那两个字,“就该……”
我说:“就该娶你!”
莫老师的脸红了,已经看不到皱纹了。当我从莫老师的公寓里走出来的时候,突然很想吃东西,于是就在公寓旁边的小超市里挑了一块最大的面包。我把面包塞进我的大嘴里,差点都窒息了。
雷教授没让我通过那一次考试。也就是说今年夏天我又拿不到大学毕业证了,要等到明年夏天我才有希望。明年夏天遥远的像我昨天的梦。莫老师说雷教授是个老顽固,求情也没用。雷教授是个讲原则的人,就像小樱桃从不大声说话一样。我问考了多少分,莫老师却说我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她这么聪明的人,都开始答非所问了。
我问莫老师:“还能去那个中学教书吗?”
她说:“没有大学毕业证,去不成。”
莫老师还说她快要结婚了,未婚夫还曾经教过我,问我还记得吗。我记得那个男人,腿有点短,两个裤脚老被皮鞋踩着。大眼说:“像两个小拖把。”他上完课,讲台上就很干净,有时候想想大眼儿的话,真有意思,老让人想笑。
莫老师送我出她的房门的时候,我都没有回头。莫老师说:“想开点!大嘴。”
我记得她从来不喊我大嘴的,总是叫我的大名,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