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亦微便十分得体地对那二位丢出一个痞气的笑容,"回来拿点东西",扭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她得不在乎,她得真像个浪子的家人一样做出司空见惯的神气,表示她对这样的小事是默许的,纵容的和无所谓的。她不能在乎,就算在乎了,她也不肯给他们看见。
门在身后合拢,没有了光线,楼道里满满的是不甚彻底的黑夜。
亦微木然地一圈又一圈走到了底楼的门洞里,这才觉得腿软,背抵着墙壁略站一站。低头见自己手中正无谓地拎着电脑,还有胡乱从衣架上扯下来的,恰是万劫不久前替她绕在脖子上的那条围巾。这时她的背猛地一弓,好像腹部受了重创,她缓缓蹲下,噎住了似的,喉头一阵干呕,黑发又长又鬈披得一脊都是,有两列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是,她是被背叛了,双重的,如此惨烈,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来提及背叛,她并不想知道。知道了就太荒唐了。想到这里亦微浑身就发颤,摸一摸眼角,却是干的,她不能流泪-她甚至也没有立场流泪。呵,江亦微此刻终于彻底像是个野物了,浑身上下都流露着不服从,然而不服从又没有办法,驯顺变成了被压制,她是绝对的,她是绝望的。
注定了是这样吗?万劫掠夺去她生命中每一个视若珍宝的人物,使她与她们的相处变得尴尬,究竟,是他夺走了她们,还是她们夺走他?是这样一种单方面的隐秘的尴尬。也许,还有恨意,不,首先是恨意。注定了是这样,他事了拂衣去,心情的残局给她收拾?够了,不能再来了,这样的事江亦微永远不可能习惯,痛是不可能习惯的。
终于她起身,起身的姿势非常怪异,像一匹兽重新变身为人。她拂开面孔上的乱发,走进细密的雪中。走一程,她回头朝这幢老旧的楼房望一望,心中竟然也只是平淡地想,"这个地方不能住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想得太清楚就可以去做,比方说哭泣,呕吐和分娩,比方说爱一个人,还有,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