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听雪楼,眼看着天色尚早,凌冬便开始翻箱倒柜,找出做棉被衬里的细布,依着记忆中的尺寸裁剪起来。
虽然不是裁缝,但缝一件无袖的夹袄,对于野外生存训练满分的凌冬来说还不是难事。
上一世的冷漠,让她这一世对管闲事有着特殊的偏好。虽然明知这样会惹出一堆麻烦,她已经一忍再忍,但是那男人的歌声,让她想起了上一世在Z国五川出行任务时,那帮她担行李的行脚挑夫嘹亮而婉转的小调。
那次爆破进行的很成功,任务完成之后,她照例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观察,以防止出现什么意外的变故。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看见那挑夫在废墟中挣扎的身影,那个憨厚的男人,不放心将她那根本就是幌子的行李放在接待台,非要执拗地等着她回来才肯离开。
他被压断了一只脚,对于一个挑夫来说,不论是哪一只脚,都等于养活全家的支柱。但她只能远远地看着,连事后给他一些资助都不能,因为她的账户,还有行踪,都被爆炎和Z国军情处的人秘密监视着。
对那个尘封在记忆中的男人,她的愧疚已经无法弥补。如今为这个与他有些许相似的男人送一件冬衣,也算是一偿心中的遗憾。
富贵倚在暖笼边打着盹,元宝歪着脑袋,看凌冬拿着剪子在布料上比比划划,不免有些疑惑,“姑娘是嫌送来的衣裳不够穿吗?”
“当然不是。”凌冬笑着摇了摇头,风伊派人送来的那几箱子衣服,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品,就算是天天换,一冬天也换不完。
“那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元宝嘟着一张小嘴,将脑袋凑到凌冬身边,比量了下那衣服的尺寸,忽然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姑娘是在给殿下做衣服。”
“风伊他那么多衣服,又怎么会看得上我给他做的?”嘴上虽羞于承认,但凌冬的心中却早已有了主意。给风伊的衣服,自然是要做的,不过不是用这种料子。她原本也想用好一些的料子给那不知名的男子做件夹袄,但考虑到他衣衫褴褛,身份必定不会很高,若是在穿着上漏了破绽,免不了还得惹一堆麻烦。
“羞羞。”凌冬想的入神,不提防元宝在一旁促狭地笑着,用白嫩嫩的手指在脸颊上连刮,“姑娘明明就在想着殿下,嘴上还不承认。”
“你再笑,信不信我挠你痒痒!”凌冬板起脸来,在双手间哈着气,做出一副老鹰抓小鸡的模样,吓得元宝一叠声地告饶,拔脚就跑,唯恐凌冬的“魔爪”落在自己身上。
细白的棉帘一挑,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扭头看凌冬的元宝根本就没有提防,直挺挺地撞了上去,“哎哟”一声,便向后倒。
“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妖孽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俊颜猛地蹙起,阴郁的话语声仿若雨前的春雷,沉重地击打在人心房上,“绿儿是怎么办事的?居然会找来这样不经事的小丫头!”
跌倒在地上的元宝,和睡眼朦胧从暖笼边爬起来的富贵一时间都被吓懵了,只知道瑟瑟地发着抖,竟然连告饶都没有说出一句。
从风伊身后闪出来的身影,让脸色渐沉的凌冬眼睛一亮,惊喜地喊道:“连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像个大男孩儿似的连城阳光爽朗地向凌冬微笑,但触及到一旁某人阴测测的目光后,连忙摸着鼻子,伸手去提地上两个木雕似的小丫鬟。
“等一下!”他这一动作,凌冬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严肃地转向风伊,她的语调中夹杂了些许的怒意,“她们又没有犯什么错误,为什么要那样处罚她们!”
本以为会有一番争论,却不料风伊只是眯了眯眼,目光在元宝富贵身上巡视了一圈,转而向凌冬问道:“你喜欢她们?”
“当然。”凌冬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你喜欢,那就留在这儿吧。”两条人命,就这样被风伊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让怒意丛生的凌冬顿时失去了重心。
伸手搂过还在嘟着嘴生气的人儿,风伊挥了挥手,屏退了听雪楼中所有的人。
“想我吗?”将凌冬娇小的身体揉进怀中,风伊将头埋进她耳畔的发间低喃。明明是疑问,却更像是在述说着自己的肯定。
“想了。”耳后的敏感区域被他灼热的呼吸喷得发烫,凌冬只觉得心中有小鹿在砰砰乱跳,当下红着脸,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也想你,今日一整天,在朝堂上与众臣相望,在御书院里对着先生,我的面前浮现出的,却总是你的影子。”深深嗅一口凌冬发中的芳香,风伊不满足地将柔软的唇向下探索,以缓解内心中对这个可人儿无尽的渴望。
“等……等一下。”陌生而火热的情欲气息,让凌冬霎时间不知所措起来。灵光一现,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要跟风伊谈的正事,连忙推开他,正襟跪坐着清了清嗓子:“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谈。”
“什么正事?”虽然是询问,风伊的语气中却无半点认真。看着凌冬酡红的脸庞,他明白她在害怕,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新奇而可爱的反应!
镇定了一下心神,凌冬将心中的推断娓娓道来,对她而言,风伊便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不需要任何隐瞒,但专注于推理和斟酌词句的凌冬却没有发现:在风伊低垂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浅浅的惊惶与厌恶。
难道,她也像那些女人一样,对于名分和地位那么看重么?
心底划过一抹冷硬的失望,但在看向那毫无芥蒂望向自己的真诚双眼时,他的心中,又突然涌出了无法抑制的纵容与柔软。
“给我一段时间。”他揽过凌冬的肩膀,指间是无法忽视的重压,“明年立春之后,便是皇宫内大选秀女的日子,届时,我也有权为奕霖宫纳进新人。只有等到那时,我才有机会为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你名正言顺地进驻这宫中,可以天天去朝拜母后。至于楚硕和朝堂上的事,你一介女流,也插不上手,相信我,我会好好地处理,这天下,本就是我楚风伊的囊中之物!”
这理由,冠冕堂皇,无可厚非;这突然流露出的霸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臣服、仰慕与迷恋。
自回宫以来的头一夜,风伊没有留在凌冬的身边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