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跑过了两条街道,风伊却并没有直奔朝阳门,而是拐进了一处小巷。扶着凌冬下了马后,他轻拍马股,让那马儿独自跑开了去。
他做这一切时,凌冬都没有阻止,只是安静地看着,为他做出些微配合的动作。
在逃亡一途上,她和风伊,可以说是相当有默契。
刚才金哲派去的探子已然先行离开,必定是直奔朝阳门,这一路上,他肯定已经与楚硕的人打好了招呼,如果二人这么贸贸然的前行,说不定还没到达朝阳门外,就会被楚硕增援的人手逮个正着。
“去军机营,那儿有我的人。”简短地交代完毕,风伊拉起凌冬的手,闪进了小巷墙边所投下的暗影中。
暮色如淡墨一般,从天空延展到了大地上,风声小了一些,让跟在风伊身后的凌冬,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声。
这样的情形,让她恍惚忆起数个月前,二人在黑风寨里奔逃的过程。
同样是淡暮的夜,同样是跟在他身后,充当着被保护的小女人角色,那种相依相伴,生死不弃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凌冬的心房中,让她眼眶微酸。有了股想要一直这样走下去的念头。
如果一直这么逃亡,那么就不会再忆起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也不会让两人之间的间隙益深,渐行渐远吧?
难得能够不去想那些楚宫之中的是是非非,凌冬沉默着,轻轻握住那只拉着自己的大手。
身前的风伊僵了一僵,并没有回头,只是拉住凌冬的手更用力了些。
军机营作为保护皇城的重要军务所在,离朝阳门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二人专拣僻静的巷子,潜行了约莫一条长街,迎面忽然有急骤的马蹄声传来。
向凌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风伊护着她,躲进藏身巷子里几个胡乱堆着的菜筐后。
月光朦胧,印在那森寒的刀锋上,却奇异地反射出明亮的光线,印照出那马上骑士的容******在当头的那一个,赫然是应该在皇宫之中还未赶出来的阮七。
在他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马头,看不清究竟为数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骑的数量,绝对在四五百之上。因为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震得风伊二人面前的竹筐都在不住颤动。
风伊紧皱着眉头,咬住下唇,月光投射在那蝶翼般纤长的羽睫上,在他的侧脸上印下两道深深的暗影。
阮七会在军机营,而不是回到了楚硕的身边,这一点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样一来,通往军机营的路程,与朝阳门一样,充满了艰难与险阻。
没等风伊想出应付的办法,那轰隆隆有如雷鸣的马蹄声却忽然停止了下来。
借着竹筐的掩护,二人屏住呼吸向外张望,印入眼帘的,是从身后长街的方向急匆匆奔来的几道黑影。
是金哲!
依稀看见了领头黑衣人的样貌,风伊的心中又是“咯噔”一声。
手下的几个人会被做掉,这一点也不出乎他的意料,但是金哲也会向军机营的方向来,这就说明了一件事:他先前也知道阮七是在军机营中的!
想不到这小子平时看起来默默无闻,到了关键时刻,却是如此狡诈!
说起来,也怪自己糊涂,先前只顾着担心怎样确保凌冬安然无恙,却忽略了去注意他的眼神。
阮七听得金哲报完,想当然地一拍座驾,便要指挥着大军向朝阳门的方向追袭。
“慢着!”
这一道声音,与方才踏踏的马蹄声相比,根本是微乎其微,但对于凌冬和风伊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居然是楚硕!
二人对望,交换了一个惊愕不已的眼神。
那数百骑的军机营骑兵,都穿着防雪水的衰衣,戴着斗笠,再加上夜色昏暗,即使是从近处,也难以一窥他们的全貌。如今,一个穿着军机营号衣的骑兵,从阮七的背后打马上前,掀开头上的斗笠,冷声喝道:“两个不长进的废物!”
无尽的阴邪与桀骜不驯的气势,就在他掀开自己斗笠的同时,潮水般汹涌而出。一双狼一样的眸子,在暗夜中,散发着濯濯的冷光。
“如果不是今日本殿下也在军机营里,这个大好的机会,就被你们两个笨蛋贻误殆尽了!”随手扔掉了手里的斗笠,楚硕一拉战马,先给了阮七一个耳光,“连金哲都能想到的事情,你这个侍卫总管却想不到,要你何用?!”
这一耳光,彻底把阮七打懵了,而拜伏在地上的金哲,嘴角边则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跟楚风伊那厮,多年的兄弟,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从鼻孔里嗤出一声冷哼,楚硕指挥着身后的骑兵展开了部署,“以他的性格,中了圈套,必然不会直接取道朝阳门,一定还在这附近逗留,传我的命令下去,立刻调动军机营中所有归降的兵马,在附近彻底搜索!”
“那朝阳门那儿?”阮七不死心地上前问了一句,却只得到楚硕一个阴冷的白眼,“我说不必防,就不用再增派人手,难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卑职明白!”阮七连忙拜倒,背后已森森地出了一片冷汗。
果真不愧是楚硕,对自己的了解还真是透彻!回握住凌冬冰凉的指尖,风伊无声地喟叹一声。
这样如大海捞针般寻人的行动,以楚硕的身份,自然不必亲自参加。众骑兵打两边分开,为他让出回军机营的道路,紧接着便三人一组,迅速行动起来。
目送楚硕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风伊这才回过头来,凑在凌冬耳边,悄声吐出九个字:“在右边的房子里等我。”
话音初歇,他也不等凌冬回答,便如大鹏一般,无声地掠上左面的墙头。
这巷子口离长街不过十几步远的距离,一个人影凭空飞出,又穿着血红的大麾,几百双眼睛哪能看不见?一时间,骑兵群中骚乱顿起,大多数的兵士,都跟随着风伊远去的背影,打马追赶了上去,阮七更是一马当先,唯恐再追丢了风伊,落得不是。
经过了这样的闹腾,几条街上还是不见灯火,但在周围的房舍中,却不免传出些窃窃私语,显然是有胆大的人起了床,扒在窗缝中想看个究竟。
“都乖乖呆在家中,不得偷窥,不得外出!军机营捉拿嫌犯,如有窝藏,一概格杀勿论!”金哲竖起手中腰刀,唰唰地虚空劈了几下,压住了这一股骚动。
“按殿下的吩咐行事。”分派完身边几个没跟着阮七追去的兵士,他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风伊掠出,也就是凌冬藏身的那条巷子里。
“刚才似乎只走脱了一个!”不闻声息地喃喃着,他舔了舔嘴唇,脚步弓起,向小巷接近,神态好像一只闻到了鱼腥味儿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