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依旧是那座顶盖黄琉璃瓦,柱前雕龙凤图样镶绿剪边的皇宫,奢侈豪华,规模宏大。我行走在代表帝国最为庄严肃穆的皇宫内,亭廊两边茂木浓郁,灰瓦青砖,方形的廊柱下的螭首吐水冰凉,脚下铺地的白玉砖在日射下,熠然生辉,五步一阁,十步一楼,无尽奢靡。
宫中守卫的士兵添加了许多,一个个像钉子一样扎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动也不动。偶尔遇上的一些宫女太监做着他们日复一日要做的琐事,看似并无变化,可从他们不安的步伐和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之中,依旧可闻到些许异样的气息。
魏德云的叛军已经兵临城下,整座京城已经戒严,京城内原本繁华的大街小巷变得鲜有人影,平民百姓家家闭户琐窗。四十万大军压境,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弥漫在每一个人心中,挥之不去。皇宫内同样如此,偌大的皇宫里居然一片寂静,人们很自觉的开始缄口不言,如此敏感的时期,人人自危,谁也不想得罪谁,尤其不敢得罪得势之人。
我径直向皇上的御书房走去,身后跟着一个连走路都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弓着腰走着,时不时抬起头好奇地打量我几眼,试图从我脸上发现什么,但是却发现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如今的我出入皇宫,就像出入自家房门一样简单,韦家的声望和势力在京城可谓扶摇直上,任你是贵族告官,抑或是皂隶小人,见了韦家的人无不是只能低声下气说话的。所以,我这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我正乐得安静,行至御书房外回廊里,却遇到一个不知趣特意找茬的。
“韦诗冰,你站住!”
朱红色的廊柱旁,一个穿着华丽兰白雪纺长裙的女子正目光狠狠地盯着我,双手叉着腰,摆出一副凶险得势的神情。
我脚步不由一滞,眉尖微微蹙起,很厌恶此人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微微转身,余光瞥见的居然是永泰公主,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自命不凡的无知女人。
我嘴角挂着一丝嘲笑与不屑,却懒得跟她说话,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去。
永泰先是一愣,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正眼瞧她一下的女人,她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抽搐,脸色也变得如青苔一般铁青。她堂堂腾龙帝国的公主,从来都是集万宠于一身,生活在赞美与溺爱之中,可是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变了。那个女人不仅夺走了她梦寐以求的天狼国太子妃的位置,更是摧毁了她一直以来的看似强大却无比脆弱的自尊。
永泰就是不明白,她明明是一国无比尊贵的公主,为何比不上一个侯爵的小姐,还是那种未经贵族教育熏陶,半路出来的子女。可她一回来,偏偏成了满朝文武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宫中亦不例外,每当听到别人赞美韦诗冰的美貌气质,才华手段时,在永泰耳中都变得格外刺耳。
尤其是最近几天,不仅是永泰的父皇,还是她的母后,都言辞犀利地警告过她千万别招惹韦诗冰,而她自己倒在宫中成了无关紧要的隐形人。她不明白一个韦诗冰为何有如此大的威慑力,令她母后都忌惮,她更不甘心被人忽视,尤其是刚刚触碰到韦诗冰那不屑的眼神。
永泰心念电转,内心越发愤懑,于是一蹬脚,几步朝我冲来。
感受到有人紧紧扯着我的衣裳,我的两条柳眉瞬间拧成了一团麻花。最近那两天,我心情一直不好,残剑生死未明,城外魏德云和右相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黑云压城城欲摧之际,我心中承受着空前厚重的忧虑与压力。我实在提不起半点性子与一个养尊处优,不问世事的高贵高贵公主磨耗时间和精力。
“永泰公主,你有什么事吗?”我压抑着内心的烦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
不过,我漫不经心的语气在永泰心里却成了对她的不恭不敬,令她更是怀恨在心。
“你还知道我是公主啊?那你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请安,难道你胆敢视宫廷规矩于不顾?”永泰目光瞪向我,冷冷地说道。
我上下打量她一番,心中暗暗感慨于她的不明世事,不耐烦地骂道:“你知道京城之外有多少叛军正对这座皇城虎视眈眈吗?你知道皇宫已经岌岌可危,京城即将生灵涂炭了吗?你知道你这够贵无比的公主可能要成为阶下囚了吗?我没时间跟你计较鸡毛蒜皮的事,我也请你别再来烦我了。”
永泰忽然被问及这一连串问题,不由呆愣在一旁,满脸的错愕,心里暗暗思忖,外面的军情真有这么严重吗,为什么她不知道?不对,一定是韦诗冰在唬自己。
永泰瞬即摆出一副公主的架势,笑骂道:“你敢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你嫌命长啊。”
当永泰说出这一句话时,旁边的那个太监已是一身的冷汗,心里直求祖宗拜佛主,暗想这位公主果然若不是在宫里呆久闲着没事做,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不明世事的主儿。谁不知道现在韦家的势力已经到了何种恐怖的地位,京城之内已是韦家的天下,若没有韦家,京城顷刻间便会被叛军攻破。永泰公主却偏偏跟韦大小姐过不去,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苦笑不已,与如此愚昧无知之人瞎扯根本就是白搭,我身体微微一震,轻易将永泰扯住我衣裳的手震开,望向她的眼眸之中无比阴寒萧杀。
永泰未曾料到我会对她动粗,被震开时脚下一登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永泰先是将欲杀人般的目光射向我,旋即嘴巴一撇,脸上露出无比无辜的表情,眼眶隐隐泛着泪光。
我正被她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却见永泰突然站起,向前跑去,嘴里喊道:“父皇,您也瞧见了,您一定要替儿臣做主啊,韦诗冰她欺负我!”
我蓦然回头,不知何时皇上已经走了过来,永泰正竭尽心力地扯着他的龙袍撒娇。
我惊愕之后,不由替永泰感到悲哀,眼前这个身披龙袍的皇上已经不是那个生她养她的朱启明了,那张人皮面具之后,隐藏着的却是安逸王六王爷的脸孔,而她却还被蒙在鼓里。
果不其然,皇上见永泰缠着他没有松手的意思,额头上顿时冒出一条黑线,颇为不悦地说道:“朕知道了,永泰你先下去吧,朕还有事要与诗冰谈。”
永泰见自己的父皇居然不替她出气,更是百般纠缠,噌道:“我不,父皇,您还没替儿臣教训……”
“下去!”皇上脸上明显有了怒意,训斥永泰的声音毋庸反抗。
永泰却憋屈地望着皇上,不知进退,一旁的小太监忙不迭将她拉走,生怕她再惹出是非来。
永泰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声音还是他父皇的那个声音,皇上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以前对她的疼爱不复存在了。
御书房内,华丽的帷幕装饰得富丽堂皇,沁人心脾的熏香袅袅弥散。
我与皇上同坐一桌,皇上脸上噙着笑意,却是笑得极其勉强。
“诗冰侄女,如今魏德云将整个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外面关于朕的谣言却愈传愈烈,眼下许多人只是坐山观虎斗,两面不相帮,长期如此下去,京城危咦。你有何良计吗?”皇上忽然问道。
我喝了一口清茶,答道:“死守城内,拒不出战!”
“魏德云目前实力太过庞大,又有右相为之参谋划策,更是如虎添翼,不可小觑。除非万不得已,我们绝对不能与他们正面迎战。魏德云的大军匆匆赶来,消耗庞大,粮草给养却并不充裕,我们只要死守住城内,一来可以拖住他们,二来皇上下诏书所召集的各省兵马也有时间赶往京城护主。”
皇上轻轻叹了一口,嘴唇嗫嚅一阵,疑惑道:“诗冰侄女说的在理,可韦侯爵手下三十万兵马常年在北疆历练,抗击匈奴,英勇无敌,精锐无比,号称无敌之师。若有如此雄狮在叛军强攻皇城之际,却一味死守,造成城内百姓伤亡,皇城千苍百孔,传出去,朕惶恐招人笑柄,嗤笑我腾龙帝国之将尽是无能之辈,胆小怕事啊。”
我脸上波澜不动,内心却悄悄打量起这个六王爷来,直觉告诉我,此人并不甘心只做别人的傀儡,似乎心存歹心,想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个渔翁啊。
“皇上为何会有如此忧虑?”我颇具玩味地问道。
皇上一愣,旋即哈哈一笑:“朕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坐上这把龙椅,如今夙愿刚刚实现,却迎来这样一场变故,实在让朕寝食难安,朕就是想尽快摆平此事。朕对威武将军的三十万雄狮有信心,若是直接出兵迎战也能击退魏德云那些长途跋涉,必备不堪的叛军,何必多此一举,死守京城呢?”
我正色道:“皇上虽然韦家对外宣称有三十万大军戍守京城,但实际上从北疆调来的兵马却只有二十万,而魏德云却有四十万大军,正面迎战,京城必然会失手!难道皇上认为,二十万兵马斗得过四十万叛军?”
我愈加肯定,现在的六王爷开始趁乱打起小算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