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凝目睨视眼前的男子，一袭似儒非儒袖袍衣襟，墨眉杏核目，鼻子秀挺，清秀潇洒。

我端视了半晌，却记不起何时与此人有过交集，不禁娥眉微锁，试探地问道：“公子认得小女么？敢问公子尊姓？”

那男子神情泰然，嘴里染着一缕笑意，让人不知是敌是友，姿态却是高人一等：“韩，哦，韦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下京都第一山庄，圣剑山庄门下，戴震！当年在泰州昭阳书院，在下曾与令弟一同在拼台之上，同台竞技比试招亲，虽然但年在下也晋级了前三，只可惜最后却败给了令弟那燃发丝而不断的绝技。我也只怪自己才疏学浅，技不如人，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绝技是韦小姐所授，果然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

戴震？此刻我才想起来，可一听到他是圣剑山庄的人，我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阴寒。娘亲曾告诉过我，圣剑山庄与当年灭林家的黑衣武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自然对神剑山庄之人没有好感。

“哦，原来是戴公子，恕诗冰孤陋寡闻，我久居泰州，对圣剑山庄并不了解，至于戴公子，诗冰更是闻所未闻。至于亲兄弟，父子兵之说，诗冰就不作评论了，我弟归林原本就与陈家小姐情投意合，诗冰只知君子好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而已。”我听出戴震话中的讽刺之意，于是反讥道。

戴震闻言脸上不由一阵尴尬，我不仅没有理会他圣剑山庄的高贵身份，被我暗骂成破坏人家姻缘的恶人，在众人面前他自然是脸上无光。

这时，韦侯爵突然说道：“诗冰，戴公子可是圣剑山庄吴之越庄主的义子，不仅相貌堂堂，更是年轻有为，文武兼备，是京城少有的才子，你莫要用这番不礼貌的言语相对。”

我瞥了韦侯爵一眼，沉默不语。哼，他才子不才子与我何干，我只知林家与圣剑山庄不共戴天，对待仇家还要礼貌？也不知韦侯爵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戴震闻韦侯爵如此称赞自己，脸上不由微露自得神色，对韦侯爵微微躬身道：“侯爵大人过奖了，苏天亦兄在此，才子之名，在下实在愧不敢当啊。竹笋出墙，一节须高一节，在下也只是每日广读诗书，经义，以勤补拙，才有今日之薄就而已。”

我心里暗暗摇头，这哪里是自谦啊？明明是在自夸，此人贪慕虚荣，偏偏还找出“竹笋出墙，一节须高一节”的文雅借口，让人汗颜无语。

我小品一口清酒，嘴边似无意地说道：“梅花逊雪，三分只是三分！”

周围不少宾客只觉我说的这一句颇有意境，纷纷附和喊好，可稍有才识之人却能听出我话中的另一番意味。我以“梅花逊雪，三分只是三分”，对戴震“竹笋出墙，一节须高一节”之言，其中讽刺的含义大家心里自然也听得明白。此语一出，我霸女的形象在众宾客心中骤消，取而代之的是才女，不少有见地的官员甚至打起我的注意来。

戴震吃了哑巴亏，颇为狼狈地返回座位。

“韦侯爵，你这个女儿不仅貌若天仙，知书达理，更是聪慧过人，却不知是否已许配何人。若是未曾，我谢某冒昧想替小儿向侯爵提亲，不知侯爵意下如何？”一个身穿青色補服官员站起身说道，他的補子上绣着锦鸡，意为二品文官。

韦侯爵尚未说话，另一官员起身道：“谢尚书大人，你家小儿不过十五岁，而侯爵的大女儿已是二九年华，于情不符，于理不合，如何能娶韦家大小姐呢？侯爵大人，我侄子今年刚满二十，智勇双全，德才兼备，与令小姐可谓郎才女貌，不知侯爵大人可否将令小姐许配给我的侄子？”

“去去……你那侄子也叫智勇双全？上次他因为招妓逛青楼不付钱，被几个小厮打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的，还真是德才兼备。侯爵大人，我二儿子很不错……”

“侯爵大人，我家的大儿英俊倜傥……”

“侯爵大儿……”

我听着那些高官们一个个扯着喉咙推荐自己的儿子，侄子，孙子什么的，头都快被他们吵大了。他们吹牛皮的功夫，让人望而怯步。什么潘安之姿，学富五车，英俊潇洒，一个个被他们吹得天花乱坠，貌似他们的儿子，孙子不是文能入相，就是武能封侯的主，总之就是没有一个正常一点的人。

数位大官你争我吵，相互揭短，最后居然打起了口水战。一时间，宴席上吵闹声响成一片，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势头。

“韦侯爵，老夫尚有一孙子未娶，不知你是否愿意将令大小姐许配给老夫孙子呢？”

突然，一道沉稳低昂的声音响起，原本喧哗的宴席上立即鸦雀无声。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大官，一个个默不作声，静静地坐了下去，连眼睛也不敢望向那说话之人。

我缓缓抬起头，好奇地向那人望去，那人却是一个面带白须的精瘦老头。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眸中闪烁着犀利的精光，迎风而立，不怒而威。

韦侯爵嘴巴微微抽搐：“右相大人，这……”

“哈哈，右相大人，你眼光真不错啊，居然想为你的孙子，谋求这样一个美丽大方的孙媳妇。不过，你却迟了一步。还是我老苏有先见之明，未雨绸缪啊。”坐席上一个年过花甲的男子突然站起来大笑道。

那精瘦老头居然是右相！

我脸上一阵惊讶，他居然就是我林家的灭族仇人！他的形象和我想象中有很大出入，我想象中的郭子明不是肥头大耳，便是老奸巨猾的模样，却万万没想到他是这般瘦骨嶙峋，身上也没有任何奸佞的气质。

“左相大人，你此言是何解啊？”郭子明眯着双眼，蹙额道。

“右相大人，韦家大小姐可是我苏征的儿媳妇，早在十八年前，韦夫人尚怀身孕时，我便和韦侯爵两家定下协约，若我夫人和韦夫人产下的异性则结为夫妻，若为同性则结为兄弟姐妹。我儿天亦和韦家大小姐的婚事早已经在十八年前就定下了！右相大人，不好意思了，呵呵……”左相苏征脸上溢出得意的笑容，挫败了右相，似乎给了他很大的成就感。

右相郭子明锁眉望向韦侯爵，用眼神询问韦侯爵。

韦侯爵脸上堆着笑意，颌首道：“右相大人，左相大人说的句句属实，诗冰和苏家早有婚约了，实在抱歉啊。”

右相郭子明嘴巴突然一咧，皮包骨的脸上，立即显露出他突出的颧骨，笑道：“那就恭喜左相大人了！听闻你儿苏天亦一向孤清冷冽，眼高过人，一般的胭脂女子他不屑一顾，有这样一个才貌俱佳的未婚妻，他必定会动心了吧？”

“那是，那是。”左相苏征喜上眉梢，旋即对着一旁的苏天亦道：“天亦，你坐在那里做甚么？还不过来见见你的未婚妻。”

一直凭栏远眺的苏天亦，这才慵懒地转过身来，脸上不显山不露水，也为正眼瞧我一眼。天蓝色的长袍将他高傲冷冽气质承托得淋漓尽致。

我望了他一眼，形容俊美，冰冷，却不似残剑那般的冷漠，一张孤傲的脸上泛着精光，一看便知是一个恃才傲物的美人儿。

苏天亦漠然望了左相苏征一眼，又侧过半边脸来瞅我。

他信步走到我面前，冷冷低语道：“韦家大小姐，别人都宠溺你，哗众取宠地要讨好你，但我苏天亦却不稀罕，别以为自己的身份如何高贵，就了不起，我苏天亦要娶的不是你这种外面一套，里面又是另一套的恶毒女人。即使是指腹为婚，我也不会娶你！”

我徒然一愣，旋即眉头舒张开来，含笑道：“嗯，苏公子放心，我不会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