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狗连裆般骗了我们
大田感慨,人世间的许多事情都线团一样绕来绕去的,没有一个定准,有些事情一辈子从来没有整伸展过;一个人的命运一段时间就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摆不脱的,有时的复杂的倒腾到头来却是为了当初简单的出发。就拿自己转户口来说,当初是朝思暮想脱农皮,成为吃国家供应粮,在城里生活的街上人,哪怕是顿顿吃稀饭泡菜都是心甘情愿的。成为了街上人后,却发现此街上人非彼街上人,就像桌子上刚刚端上的新米饭瞬间馊了样。原来街上人过得并不是乡下人想的那么安逸。当初进城来想方设法将就黄科长农转非,现在户口要迁回乡里,又要经过黄科长办回去,又要交一笔手续费。你说这人的命运人的定数是不是一段时间全掌握在一个人手里?花了一么多的钱,找钱又是那么的不容易,现在又要花大笔的钱将户口重新迁回去,你说这人呢又是不是绕来绕去的,花了些冤枉钱,走了些冤枉路?
黄科长说,老雷呀!我们都是熟人了,我就给你说了吧!现在不光是你们几个人的问题,本县五个即将推行的林权制度改革——山林承包到户的乡镇都涉及类似的问题,许多过去农转非进了城的,或户口迁到坝区乡镇的,都一窝蜂似的想把户口重新转回去。还有一些城里人,也想把户口拿到乡下去。而当地的干部群众呢意见又不统一,矛盾就闹到了市里。这事还要等一下,手续呢你暂时揣着,以免我给你整掉了。
世界说起来很大,其实却是很小。大田走出公安局大门,先是碰见了老黎,老黎急匆匆的,与自己撞了个满怀。大田说好久没看见你了,到公安局来干啥?老黎窄窄脸上一副焦虑的样子,说还能干啥呢!找户政科的还老子的农村户口。老子要找他们把我的农村户口还给我,把我的承包田还给我,老子不要他们当初分给我的两万元钱,两万元钱就把祖祖辈辈耕种活命的家当都买了,老子不干!
老黎原在骨粉厂做活路寡言少语的,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还有些歪歪道理。看来是憋心慌了。门上的保安剜了他们几眼。大田不好久听他发牢骚,匆匆分手后,肖兵兵筲箕背拱着的宽脸倏然晃了过来。两个人对视,大田点了下头,肖兵兵宽脸上的皱纹笑了下,算是有了招呼,各怀心事,各走各的。
城里的气候不知是咋么了,才早晨八九点钟,红红彤彤的太阳就俨然像一个大火盆挂在楼房上空,楼群和街道像处在热烘烘的蒸笼之中。帮容一上街额头就开始冒汗,阳光照在身上是热的,如烧着锅底的水。时令刚刚进入四月间的,如在青牛沱,山里春天刚刚来呢!五黄六月,坝区的人打光胴胴双抢时,山里的景致正好呢!漫山正披红穿绿,河沟里的水淙淙的弹响着,像一架古琴弹奏出新曲。阳光的翅膀落在哪里都是凉爽爽的,紫红的羊角花开了,银白的珙桐花开了,花的清香味一丝丝一缕缕地钻进鼻子里直沁进心里去。偶尔也累,比方说背篓柴火、猪草什么的,可那是身累,累过了,出一身汗,瞌睡香得很,一觉就拉倒天亮。可在城里是心累,刚来时的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面临的是和热烘烘的天气一样热烘烘的烦躁。特别是对于只有一个光胴胴城市户口而没有固定工作的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身心都活得累。
帮容不止一次将睡得香喷喷的大田揪醒,与大田说,自从到了城里,我就从来没有睡好过,找事情做也是东一下西一下的,没有个定准。心呢,也从来没有安静过,像放在蒸笼里样,热烘烘惶恐恐的;有时又像猫抓着样,乱糟糟的。与其这样过日子,还不如回到乡下里去过耕种的生活,现在真怀念过去的日子。那时她心里就隐隐地有了回乡下去的念想,但有些模糊,还有就是大田的面子上过不去;当初举家迁往城里,乡邻们谁不认为大田和帮容是出人头地了。女人家没什么,男人家一辈子活的就是一张脸面呢!只是林权制度开始改革了,要分山了,这种念想才春蚕出蛹样明确,是铁板上钉钉子铁定了的,如滚水烫鸡毛刻不容缓。
大田从公安局户政科回来给帮容摆了进展情况,帮容觉得现在是有必要动用李倩这个朋友关系的时候了。
从大田的摆谈中,帮容已知道,户政科的黄科长就是李倩的情人。不会错的,县城只有这么大,户政科也只有一个黄科长。帮容主动约李倩转街还是第一次,李倩说,咦,今天太阳走西边出来了,这么好的闲心?帮容说找你有事呢!边转街,帮容就将自己想把户口拿回乡下去,现在在户政科你那黄哥哥那里听任宰割的情况说了。李倩说今天晚上我就给他说说,叫他尽快把你的事情办了。帮容说到时请你吃饭。帮容完全是可以早一点请李倩帮这个忙的,非万不得已迟迟才请她帮忙的原因出自心理上的芥蒂,总觉得自己求她,她去求她的情哥哥办事,两个人见不得光的隐私与自己仿佛也有了瓜葛,不清不白似的。
李倩办事效率倒是挺快的,第二天就回了话,她在电话上有些含含糊糊的,其大体意思是现在城镇居民想户口下乡的还不止帮容一个。黄哥说了你们两口子都想把户口拿回去,相比之下比其他可能要困难一些,现在事情不好办,分管的副局长还要审核。我给他说了我们的关系,黄哥答应帮这个忙,可能你们要出点水,黄哥说了通过我转也可以。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就是要钱呢!帮容虽然与李倩好,但在这方面自己是信不过她的,因为她晓得她不光是与一个男人有一腿,还有与其他男人上床又敲诈人家的事。帮容对她就多了一层芥蒂,那就是提防。经过与大田反复斟酌,决定还是把钱送到黄科长手里为妥。大田还是采取了以前的老路线,请黄厂长出面约他的弟弟傍晚去鸭子河边吃野鱼,黄厂长透露弟弟前几天说他的生日到了。大田心想正好呢!坐下点菜时,黄厂长借故去上厕所,大田就把装有两千元钱的红包塞进了黄科长的手里,并说了句,黄科长,祝你生日快乐!黄科长手也没软,眼睛里逼人的光芒就软和了些,嘴就笑呵了,露出了长期抽烟熏黄的门牙。不知为什么,大田每次一接触到黄科长逼人的眼光,就觉得自己很虚他的,怎么也不会与帮容摆的他与李倩的龌龊的关系联系起来。吃完野鱼,黄科长说,我会尽快请示分管副局长批示你们两口子的户口的事的。不过,你给我的生日礼物与办户口可是两码事,公事公办,你不要网在一起。大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这黄科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田回去与帮容摆,帮容大眼珠子转了下说,又要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