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下画你,在回忆里和你告别,在流光里漂泊,在心底葬回忆。
西华市的秋天和临州市不同,没有白日里冷冽的风,也没有下起来就连绵不绝的雨。彼时,我已经在西华市安静地度过了五个年头。
洛洛为我找的房子,是在西财与西大中间的位子,左去西大五分钟,右去西财五分钟。我一直感叹她能把时间与地理位置计算得如此准确,但对于如此的安排,我只是笑笑,并没有给予一句好或者不好的答复。
洛洛和杜宸每个月会过来看我两次,一般月初一次,月中一次,每一次过来都会牵着我去外面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虽然这件事情照顾我的顾嫂每天都会这么做。洛洛时常在来看我的时候告诉我外面开了什么花,颜色是什么样的,有时候她还会带着我去触摸一下她所描述的花。
看到这里,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是的,而今的我,距离上一次和李子昱一起被困废弃船舱已有五年的时间。这五年来,我没有见过李子昱,也没有见过林亦乔,知道我还在生的人,不过是秦洛洛夫妻以及我的家人而已。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在了五年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不仅获救并且还进行了手术切除肿瘤,只不过手术的后遗症是,我失明了。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还记得当年刚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秦洛洛并不肯告诉我如何会获救,亦不肯告诉我李子昱到底如何了。在我再三地追问之下,她才断断续续地告诉我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那个废弃的船舱在漂浮不过半小时后就进了水,身在船舱中的我和李子昱两人在海上颠簸,一点一点地下沉,彼时我已经陷入了昏迷,是李子昱割伤了腿,由着血随着水弥漫,才使得途经巡视海域的船只发现了我们,从而使得我获救。获救之后的我,很快地被送往了英国进行手术,却由于身体过于虚弱,在手术结束之后陷入了深度昏迷,所有人都以为我这一辈子大概就是躺在这里度过,却没有想到三个多月过后我竟然醒了过来,只是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秦洛洛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淡淡地开了口:“那么,就当作苏静然只能长眠于此吧。”这话刚出口的时候,秦洛洛思量了一会儿,最后默认了我的决定,按照我的安排,对外表示我还陷在昏睡之中,大概是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没有追问秦洛洛关于李子昱的情况,因为我害怕我得到的那个答案并不是我愿意听到的那个答案。我一贯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强势,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的我只愿意永远活在我自己编织的幻想里,我宁愿相信李子昱还健康地活着,我宁愿相信他还和以前一样,掌管着怀忆这个帝国,他应该这样的活着。
很多年以前沈琳还在生的时候曾经说过我,说我其实对于所有的事情都心知肚明,只是一直在自己骗着自己。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我不愿意知道的事情就像鸵鸟一样逃避,欺骗自己。关于李子昱的结局,其实我清楚得很,最好的结局,是他还活着,可是腿已经保不住了。而最坏的,便是死在了那片海域之上。可是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我不愿意去相信去接受的。所以我一直刻意地忽略这件事情,一直自己欺骗自己,一直告诉自己他还是我当年所见的那般模样,站在月光里,披一身星辉,笑得风朗清明。
秦洛洛有时候会带着杜北来看我。杜北是蒋宁的孩子,蒋宁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在了产房。临死的时候告诉秦洛洛,她是个不祥人,出世的时候母亲便死了,后来父亲也因为她而死,结了婚,丈夫因为他而死。她不愿意她的孩子背负着这样的命运,所以恳求秦洛洛收养他,并乞求洛洛不要让她的孩子姓蒋或者是跟着他死去的父亲姓。杜北的名字是蒋宁取的。她说,因为他的父亲在北半球。
杜北是个很乖的孩子,洛洛告诉我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会弯起两个小小的梨涡,很是可爱。我喜欢听他用软糯的声音唤我“静姨”,喜欢听他学着秦洛洛的样子给我描述这个世界的样子,喜欢听他说要当我的眼睛,帮我看这个世界。
秦洛洛曾经告诉过我林亦乔在两年前娶了另一个名字里有“静”字的女子,她说他总是唤那个女子“阿静”,她说那个女子的眼睛和我很像,很大很水灵。她说这一切的时候,我淡淡地笑,然后很平静地告诉她,这样子,很好。
秦洛洛和我聊天的时候,会很自觉地避开一切和李子昱有关的事情,无论是关于他本人的,还是关于怀忆的。早在决定进行手术的时候,我就已经签了股权让渡书,将手中所有怀忆的股份还给李子昱,而苏氏的所有,也交给了我的弟弟苏钦。
苏钦每个月都会抽出一个星期的时间过来陪我,他会推着我去西大或者西财的校园走走,然后给我说现在的校园是什么样子的。有时候遇上了哪边有什么讲座之类的,他还会推着我去现场看,然后给我描述台上的主持人长什么样子,表演的嘉宾又是什么样子。
苏钦来陪我的时候,会带着笔记本,然后在每天晚上的时候躲在书房里小声地开着视像会议。他白天的时候陪着我,晚上又要处理苏氏的事情,他的辛苦其实我都知道,但没有说出来。我想,既然他不说,我便装作不知道好了。从前的我便是将所有的事情看得太明白,太过于聪慧,所以一直活得那么累。所以对于此,我所做的,不过是在中午的时候拖着他午睡一会儿,在下午的时候早早地催着他回家。
我的父母,而今定居在英国伦敦。每隔一天会挂一个越洋电话来告诉我他们的生活。他们总是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们一切安好,要我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每每这时候,我总是会笑得一脸恬静,然后告诉他们,我很好,并在他们再三的要求之下表示会考虑去英国和他们一起生活的事情。虽然总是这么答应着,其实我并没有考虑过离开西华市。这个城市,有太多太多美好的记忆,我人生中最单纯快乐的两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我宁愿在这里呼吸着熟悉的空气,守着我的记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