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吗?会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吗?
窗外,下起了绵绵秋雨……
江水萍刚刚洗漱完毕,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安树吗?
可是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去上班了啊。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子。身材健硕,西装革履。
“请问是江小姐吗?”男子问。
“是,不过你是……”江水萍疑惑的问道。
“我们夫人请你到咖啡馆一坐,麻烦你和我走一趟。”男子似乎没有听见江水萍的话。
“夫人?我不认识啊。”江水萍疑惑的说道。
“很抱歉,你必须和我走一趟。”
男子微微挥手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两名穿黑色西装的人,将江水萍架上了车。
“夫人……”
当看见坐在咖啡包间里的沈霞,江水萍终于明白刚才那名黑衣男子口中的“夫人”是谁了。
江水萍有些狼狈的被两名黑衣男子架到沈霞对面的椅子上。
“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沈霞说道。
难道安树已经和他的母亲说明一切了吗?
窗外,下着绵绵秋雨。
“刚刚煮好的咖啡,你喝一点吧。”沈霞说。
浓郁的咖啡苦涩至极。
江水萍细细的品着咖啡,心中却忐忑不安,她实在搞不清楚安树的母亲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单纯的请自己喝咖啡吗?那又何必大费周章?
“误以为你死了的那些日子,安树痛不欲生。”沈霞缓缓说道。
江水萍的每一个神经都被刺了一下。
“对不起……”
“多亏了有宋琦陪在他的身边,他能走出那段痛不欲生的岁月多亏了宋琦。”沈霞并不在意江水萍的“对不起”,她自顾自的将话说下去。
“宋琦快要得到安树的心了,可是你突然出现,让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我和安树的爸爸都很看好他们俩在一起,原本以为他们今天可以结婚的,可是你粉碎了这一切。你不应该再出现的。”
不应该再出现?难道自己的出现真的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吗?自己的出现,真的给很多人带来了痛苦吗?
“放了安树吧,你们或许有缘无分,既然注定无法相守在一起,既然你们在一起有这么多的波折,那么不如趁现在就放手吧。你们分开了,一切都会变好。你们在一起,只会让很多人痛苦,你们不可以这么自私。不受祝福的婚姻是绝对不会幸福的。”
江水萍的心好像被谁曝晒在寒冬里,心脏冷的、通的,纠结在一起。
“如果你真的爱安树,就放手吧。真的爱一个人不是得到他,而是让他拥有最大的幸福不是吗?安树自从认识你,他的灾难就一天没有停止过,身为母亲,我求求你,放手吧。”
直到最后,江水萍始终无言。
“咖啡你慢慢喝,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水萍独自一人待在咖啡包厢里,沈霞杯里还没有喝完的咖啡冉起腾腾热气。
秋雨敲打着玻璃窗,秋风夹杂着秋雨吹落泛黄的梧桐叶……
自己真的给很多人带来痛苦吗?自己的出现真的是个错误吗?江水萍找不到答案。
让秋雨浇醒自己吧,让秋末的冰冷之雨给自己个答案吧……
江水萍痛楚的走在秋雨里,她的肌肤已经感受不到了冰冷的寒意,心痛已经麻痹了她所有的知觉。
我是个“扫把星”吗?
从姐姐到湘君阿姨,江水萍一直以为那都是意外,原来不是,原来都是因为自己是“扫把星”,所以他们才会有了灾难,才会死……
“不—死的不应该是他们……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是我……”江水萍喃喃说道。
“都是我害了他们……是我……是我……是我给他们带来了灾难……”
面前一片模糊,江水萍失去了知觉……
烫!身体好烫!
江水萍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望无边的沙漠,烈日当空,烧灼着她的身体。江水萍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要被烤干了。
“水……水……”江水萍虚弱的喊道。
她的眼睛酸涩至极,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水来了。”
好熟悉的声音,是安树吗?还是穆少白?
江水萍没有力气去睁开眼睛。
她急不可耐的喝着被递到嘴边的水。
甘甜的水,解救了她,她的身体似乎不这么热了,她的干裂的嘴唇得以滋润。
头好疼,晕晕乎乎的疼的厉害。
是谁在自己的头上放上了冰袋?
迷迷糊糊中,江水萍又陷入了梦的追逐之中。
零星的记忆,痛苦的记忆,心痛的回忆,如同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回放、重演。
“我是你姐姐,你最亲最亲的姐姐……”
“有多亲?”
“比最最亲的亲姐妹还要亲……”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那,永远有多远?”
“永远就是没有期限。”
“你是我很久很久以前走散的妹妹,我找了你很久很久才好不容易把你找到,所以以后的岁月我们要在一起,永不分开。”
“永不分开?”
“嗯,永不分开。”
“姐姐,姐姐……”
“死在外面!你个丫头片子!没用的东西!在家里白吃干饭!两个养的都紧巴,白添你个丫头片子!……”
“你要是把她找回来,我就死在你面前!你去找吧,你去啊!去啊……”
“不!不要赶我走!不要……”泪水顺着江水萍的眼角滑落。
穆少白心疼的为她拭眼角的泪滴,温柔的唤道:“百合,百合,你醒一醒。”
她被困于过往的记忆中无法脱身。所有的悲伤都在折磨着她,所有过往的痛楚都在啃噬着她的心。
“该死的是我……是我……”江水萍痛楚的说道。
“我不该出现的……不应该……”
沉迷于痛苦中的江水萍,令穆少白心痛不已。他紧紧的握住江水萍的手,一遍遍的在她的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
“冷……我冷……”江水萍瑟瑟发抖,微微的蜷缩成一团。
泪,溢满穆少白的眼眶。他怜惜的将娇小的江水萍紧紧的搂在怀里。用自己宽厚的身躯给予她最踏实的温暖。
穆少白抱着昏迷不醒的江水萍,深深的祈求着,求上苍让她醒来,求老天不要让她这么辛苦……
折腾了一整夜,江水萍终于不再呓语。烧似乎也退了。
或许因为闻到了穆少白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江水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江水萍诧异的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喃喃说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穆少白温柔的笑了,他用手轻轻的捏了捏江水萍雪白的脸颊。
脸颊上传来隐隐的痛感,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穆少白!
“你怎么来了?”江水萍掩饰住内心的惊喜说道。
穆少白笑了,满眼都是温柔宠溺的笑意:“因为我猜到了你会淋雨晕倒,所以就提前赶来‘英雄救美’。”
江水萍露出了苍白的笑容。
秋日的阳光没有夏日阳光的灼烈,光线如绒花一般柔和。梧桐叶落满地,石榴树上挂着熟透的红果。
深黄色蜷曲的梧桐叶,厚厚的铺满一地。踩在上面偶尔会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是在对秋天太早而来的无声控诉。
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江水萍一直不说话,灵动的大眼睛里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怎么不说话?”安树有些不安的笑着问。
在如同绒花般柔和的阳光下,江水萍微微的笑了,她的微笑暗藏着那么多伤悲,而这些伤悲在柔和的阳光下无处躲闪,一展无余。她深若清潭的双眸,在柔和的阳光下荡起黯然的涟漪。
“那要不要吃冰激凌?”安树笑着问道。
江水萍一愣,冰激凌?似乎好久没有吃了。
江水萍没有回答,安树就当江水萍默认了。他含笑着拉起江水萍的手,奔跑在秋风里,就好像是当年第一次拉着她的手那样,奔跑。
秋风吹卷着落叶,吹落枝头的泛黄树叶,吹动着红彤彤的果实……
“这会儿吃冰激凌会不会很冰?”江水萍接过安树手中递来的冰激凌有些担忧的说道。
轻轻的舔一口,冰冷从舌尖迅速漫延到心里,江水萍顿时打了一个冷颤。
“很冰吗?”安树笑着问。
“嗯,有点儿……”
“太冰的话就不要吃了。”安树欲从江水萍的手中抽出冰淇淋。
“没关系,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了。”江水萍笑着阻拦道。
冰激凌还是原来的冰淇淋,还是原来的香草味,它本应该尝起来甜甜的,可是为什么吃进嘴里是苦涩的?苦涩到令人心里发酸。吃了冰激凌,秋风吹在身上,就更冷了。
“你说有话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吧?”安树笑着说道。
江水萍的手无力的垂放在双腿上。
“安树……”
“嗯?”
“我们……分开吧……”
“什么?……”笑容在秋风里凝固,安树震惊的无言。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把你介绍给家里人所以你生气了?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一直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安树急忙解释道。
“不,不是的,这些都不是……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为什么?”安树凄怆的问道。
“我们分开或许会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分开或许会好?”
“安树,相爱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在一起的人不一定相爱。”
“那难道我们不是相爱的吗?!或者,你和我在一起了,心里还有别人?”
江水萍凄楚的摇头道:“你知道,真多年来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开?我们有什么理由分开?!我们聚聚散散许多年,好不容易又守在一起了,为什么要分开?!”
“安树,我们回不去了,就像《半生缘》里的结局一样,安树,我们回不去了……”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既然相爱,就没有理由被命运左右!”安树咆哮着、愤怒着,他想用最大的声音宣泄自己对于“命运”的不服。
“安树,为了我你已经伤害了一个金舒儿,我不希望为了我,你再去伤害第二个……”
“更何况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你……”
握紧的拳头,无力的松开。
“你都知道了……”安树喃喃说道。
“嗯。”
“安树,我们把对彼此的爱放在心里吧……”江水萍凄然说道。
“你再次逼我放弃你?……”安树寒心问道。
“你不是在逼我放弃你,你这是在逼我死……”
“安树……”
安树悲伤欲绝的眼光,让江水萍生不如死。既然不能相守,又何必让我们相遇?既然相遇了,就应该好好的在一起不是吗?难道聚聚散散,真的是所谓的“缘分”所致吗?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够不受命运左右?
安树凄绝的双膝跪在地上,用双手紧紧的抱住江水萍纤细的腰。
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许许多多紫藤萝花瓣,梦幻般的紫……
尾声
“亲爱的,今天中午吃什么?”穆少白温柔的从江水萍的背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散发着玫瑰花香的长发间。
“你想吃什么?”江水萍侧着身微笑着说道。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穆少白笑着说。
“贫嘴!”江水萍笑嗔道。
穆少白笑着在江水萍的额头深情一吻,温柔的说道:“百合,你知道吗?你是世上最好的妻子,我很幸运能够娶到你。”
江水萍的唇边荡漾出一抹甜蜜的笑意:“你是一个好丈夫,我也很幸运,能够嫁给你。”
“真的吗?”
穆少白将怀里的江水萍搂的更紧了。
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普罗旺斯的冬天安静的令人心动。室内,有炉火,温暖如初春,餐桌上粉色玫瑰开的绚丽。
穆少白看见篮子里有很多果酱,笑着问道:“你在储存食物吗?”
江水萍微微一笑:“是做给我三个弟弟的。”
穆少白笑道:“那有没有我的份?我也很爱吃你做的果酱。”
“当然。”江水萍温柔的笑道。
“你真好。”穆少白抚着江水萍的秀发说道。
江水萍微微仰头望着穆少白,眼神澄澈深情:“亲爱的,我很想说——谢谢你。”
穆少白低头静望着怀里的江水萍,回之以深情,却有些讶异的问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教会了我宽恕和包容,你说过‘宽恕’和‘包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谢谢你让我有幸拥有这种力量。因为包容,因为宽恕,我救赎了别人,更救赎了自己,我的心里再没有恐惧也没有了儿时的伤痕,而这都是你的功劳。是你让我拥有了平和的心境,是你给予了我安稳幸福的生活,如果说,从前我是一只悲伤的荆棘鸟,那么现在我是一只幸福的白天鹅。”
穆少白温柔的抚摸着江水萍白皙的脸颊,眼里满是柔情和激动,显然他被江水萍的话深深的感动了,他有些意外,却很高兴:“我很高兴你能够这么想,也很高兴你能觉得待在我的身边是幸福的。我爱你!”
穆少白再次将江水萍紧紧的拥入怀里。
伏在穆少白温暖的胸口,江水萍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
“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告诉我,你最爱的人是我。”穆少白说。
江水萍伏在穆少白的胸前,静静的望着窗外飘起的雪花,没有回答,但她用双手紧紧的环抱住穆少白的腰。
清晨,刚一出门,漫天飘起了白雪。
安树伸出右掌,让雪花飘落在自己的手心。
周围宁静圣洁。
远方的你好吗?
我们许诺要将彼此放在心里。即使决口再不提对方的名字,内心也绝不将对方忘记。
“安树,下雪了,路上小心。”宋琦叮嘱道。
“爸爸,路上小心。”两岁的儿子奶声奶气的说道。
安树笑了,这就是生活不是吗?相爱的人不一定能够在一起,分开的人不一定忘记……
而这个世界上最痛楚的,就是分了手的人,仍旧相爱……
如果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命运,那么这究竟是前生谁欠谁的债?又是谁还谁的债?……
而你的远走,把你我的缘分就此画上句号。
安树微笑着像妻子和儿子挥手告别,又抬头望了望珠灰色的天空。
“你听说过荆棘鸟吗?是一种很悲伤的鸟,它从出生开始就要不停的飞不停的飞,直到生命终结之时它才能停止飞翔。”
“它有自己的悲伤,可是应该也有自己的快乐。它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是寂寞的却也是令人敬佩的。”
“可是,它应该很羡慕那些既可以自由飞翔又可以无拘落地的鸟儿们吧。那些鸟儿可以成群的飞翔,也可以成群的落地,生活的平凡却又幸福。没有谁是愿意选择孤单寂寞的飞翔的……”
再见了,我的“荆棘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