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闻到消息,王夫人、贾母早哭得不成人样!勉强支撑着身子,毕竟是大家子出来的人,再怎么尚能自持自矜,由金钏儿、鸳鸯扶了,一下子都几乎是用跑的来到皇上被杀的现场。
凤姐闻讯,只在屋里尖声道一声“不好!”
一时邢夫人、凤姐、迎春、探春、惜春都出来了,宝钗不能出,也是这般大事勉强由莺儿搀扶着过来。
一时间闻讯而来的众人把现场为了给水泄不通。
亲眼见证了皇上的遇刺被杀,贾母王夫人等方肯相信,贾母急得当场晕死过去。
这边没有忙完,又来添一桩子事情!
王夫人邢夫人凤姐迎春探春惜春皆过来搀贾母回屋,一路哭声不止。
安顿好贾母,确知贾母无生命之忧,只是急喘攻心,老人家年事高了一时经不住打击晕死过去,开了一副定神安心的药,鸳鸯小心服侍了贾母吃下去,众人才从贾母屋里惶惶然地退出来。这惶恐,却不是为的贾母之病,而在元春之身。
昨儿枝头上的金凤凰,今儿地面上的黑麻雀!这死的若是元春,还说元春是为了护驾,光荣牺牲,就是丢了一个女儿,贾家是保住了,还多一份救国就难的殊荣。如今皇上一死,死在元春怀里,这事可真是比天还大的事!
王夫人愁容满面领着一群人来到自己屋里,商议此番大事。
皇上西去,不管罪魁祸首是不是元春,元春与此次刺客行凶有不有关系,问罪下来,横竖是一桩死罪!更是连累家家霍桑下满门抄斩,家破人亡。
“可怎么是好?”一进屋子,平儿在后面关上门,王夫人已是行立不安,不知所措。
众人都是心急,这种事情,铁定是死罪一条,没有说的。
“冤孽呀!真是冤孽呀!”才闻得门口贾母何时急得从噩梦中醒来,这样事情,只要不是死人,都惊醒过来。贾母口中不断叨念着,便见门被打开,鸳鸯小心扶着贾母进来。
众人见了,尽是落泪,“天要亡人,人逃无可逃啊!”王夫人看着眼前一向没有事情难得住的自己的侄女王熙凤,自己在贾府经营多年,一家子人,哪一点没有安排妥当的,如今天机算定,她就是再多十颗心,也算不过天去,王夫人亦是叹着,扶过已毫无往日威容的贾母,嘴角颤动,无奈叹息。
“这如今可怎么是好?”王夫人又叹。
迎春、探春、惜春,三姊妹都在屋里静默不语,遇到这种事情,有的人是没有语,有的人是有话已无趣去说。
凤姐儿忙扶了贾母坐下,皱着吊销眉,把凤眼儿一睁,一句话在嘴角挂了很久,也没有说出来,终究,见众人接下去都是静默,压不住心气儿,凤姐儿恨了心开口道:“老祖宗,太太,如今我们就把元丫头交出去!”一句话说得,眼圈一红,几颗斗大的泪落下来,不忍再说。
王夫人眼圈亦是一红,只有点头。方看向探春,几分恳切,平日里经事探春不说,王夫人心里其实很为明白,这个丫头,肚子里的主意比自己两个亲骨肉还强,比凤辣子还能想得细一遭,便红眼看红眼,看了探春道:“探丫头,我素知你能拿主意的人,上次薛氏之事就是你找出来的,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为了救这个家,你可看现在如何是好?”
探春的心也是灰了一半,碰上这样的事情,如今就只有逃,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公国之家,就是一个威名赫赫的王府,也正面顶不住这栋房梁塌陷的天为顶地为基的天下房!
“祖母、太太先别急!如今大难临头,躲也躲不掉,若论怎样的与大姐姐隔断父女母女关系都无关痛痒,为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却也势在必行,太太此事自己度量时机而行。如今躲不了,能逃的就只能逃!这件事情第一需马上派人快马加鞭地告知京城老爷知道,家里的人事一切老爷好定夺。
第二外边的事,也是贾家首要的一件,好歹贾家的命根子留着一个,也算是继承香火。现在我们这边,这里的几个好在在皇城之外,宝兄弟虽不是我的亲兄弟,然是我贾家的男儿骨血,趁这边警卫未整,我们需把宝兄弟先偷偷溜送出城,从此浪击天涯,再别回金陵去。至于我们这些女儿家,再做后计也罢。”
探春敛了眉,往日的恩辱在眼前如过眼云烟地飘过,自己曾矢志自立为家,只恨是女儿身总不得时机,如今大志未成却为了一个时时压制侧房的女人的儿子,献出生命,而不知自己的弟弟母亲存亡如何,虽是在情在理,心中未免疙瘩难舒。
“哎呀,真是好孩子!”王夫人被探春一点醒,大悲中顿悟一点大醒,人生的大悲大喜之事,莫过于传宗接代,传续香火,她宝玉是自己的命根子,自己、他人如何,第一个,贾家的香火不能灭,她的儿子不能死!
王夫人破泪畅笑,过去捉了探春手儿又是感激又是感叹,这个孩子,若有明天,自己该好好待她。
贾母也是舒了口气,连日宝玉身上不好,贾母众人又不准宝玉出门,请大夫开了几味静心宁神的药给宝玉吃了,宝玉常日睡在屋里,有些浑浑噩噩,如今正昏昏地自己屋里睡着呢,就是他屋子起火了,他也未必醒来。
这样倒好,贾母王夫人探春只三人来宝玉屋里,收拾好的盘缠行礼进了屋就直接交到守在屋里的晴雯袭人两人手里。
此时,晴雯袭人两个又不是死的,元春那边的事,她们两个皆都耳闻。
王夫人见了袭人,两眼圈一红就热热道:“好孩子,你和晴雯两个平素我就看着对宝玉好,今儿我们家出事了,宝玉的命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晴雯袭人才肯相信外边闹哄哄传着的事情是真的,一时大起大落之感顿生。
探春把计划宝玉悄悄出逃的事情跟袭人晴雯两个长话短说说了。
晴雯二话不说,走到床边就把宝玉扶起,便往门外走的意思。
王夫人拉着袭人的手,又割舍不下宝玉的向袭人好生吩咐了一段。
贾母王夫人不放心,恨不能自己亲自把宝玉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怎奈怕元春那边一旦传人,贾府在这里的几个女主子个个少不得,少一个怕引起那边注意,那时宝玉更逃不了。怎奈贾母王夫人实不放心,便再三吩咐探春引着宝玉身边两个丫头带着宝玉出客栈,直到袭人晴雯带着宝玉离开绍兴城的城门,探春再速回来报个平安,贾母王夫人方能稍微放心。
探春过去帮着晴雯扶了还睡着的宝玉,探春索性放了一颗睡眠散在宝玉嘴里,来劝王夫人道:“太太,是时候走了!”
王夫人方千般泪眼的放开抓住袭人手儿的手,道一声“宝玉就交给你了!”
袭人泪落如雨,却是为的“几度梦奢华,好春梦虚无”而落泪!叹息应了王夫人,给贾母行了礼,和探春晴雯扶了宝玉三个人,一同奔绍兴城门而去。
雇了两马车,车轮吱呀,碾碎春光梦华。
那边逃亡,这边快马加鞭便捎了急信速回金陵报难。
贾政一接到书信,气得胸中涌动,喷涌出一口鲜血来。
老南安王以举荐贾政吏部尚书之名挟制贾政,欲拉贾政同谋反朝,贾政一心效忠,举步两难。前几日更添小女婚许君主,更定贾政报效之心,如今局势看来,风云突变,皇上一去,贾家难容,贾政仰天长叹:“岂不是上天注定我贾政一生忠烈,晚节不保、忠烈不尽?”
好在书信上说三姑娘大义献计,自己犬子宝玉被连夜送出危难之地,他贾政后继有望,贾家若有个万一,也是有处香火延续了,虽王夫人已言明计即刻与丧夫的亲女儿断绝亲子关系,贾政心上若有所悲伤,然贾政为此宽慰许多。只是他怕要对不起探春母女了。
贾政接到消息,忙抽身出公务,现在朝廷表面平静,孰不知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趁着这别人无暇顾及自己家事的时候,赶紧回去安排大祸临头之前的家事,几个特别重要的人物,该逃的趁早逃,该散的悄悄散,该藏起来的珍奇宝翠也只有此时能动作一二,只要把这百年基业几世积蓄储备起来,指望他日有幸逃脱了的后嗣子孙回来,得了祖辈之资,细心经营,再图辉煌腾达了。
然接下来令贾政又闷又急的是,皇上的死讯连着过了几日也没有传来金陵,这没有传来金陵就算了吧,自己家也没有一个人尚来封查,绍兴元春那边,也没有送来丝毫音讯,也不见一个人回来,其中怪异,贾政百思不得其解,更是惴惴不安。
而朝中,已是一道急令——贾政速回吏部!当贾政坐回吏部尚书那高堂明镜下的位置时,汗毛直竖地,感觉背后那青松红日屏风后丝丝空穴来风,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