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来到门边,推开紧阖的大门,几缕阳光透过门外低垂的柳色恬静照来,清凉明媚。
顿时一股清风吹进屋子。
“玉儿,出去走走,外面景色正好。”水溶回过头,轻轻的无声的笑,看着黛玉,内心的那一份悲伤比黛玉的还甚。
黛玉点点头,水溶想黛玉伸出手,黛玉慢慢想水溶走去。
轻挽起黛玉小手,踏着门外阳光映射下阴阳相隔的一道明暗投影线,水溶挽黛玉出门。
几声清脆的黄鹂啼鸣,已慢慢走过白玉带一般的一座碧水弯月小桥。
这里倒是个幽静的大院子,想必是大户大家繁荣时住过的,如今没了,空留下一个壳,已无人迹,地方景致倒还是上好的。
再往前走,便来到一处假山泉石地带,一高亭翼然立于茫茫白桃花之间,香气缭绕,亭上匾额大书三个宋体大字,“游云斋”。其下提有一副即景的对联,曰:世事练达浮云去,人情如花岁岁开。
黛玉抬头细细看了那副对联一眼,心有所动。这里日久失修,没有人来整理修剪院子花草,灿烂的桃花枝条已经伸到亭子里边,人休憩的石凳放置富贵人家小憩物品的石桌上也斜斜地被几枝繁茂的花枝无意蔓生了位置。
微风轻拂,瓣瓣雪白的桃花美胜柳絮,瓣瓣飞扬。
在花枝边傍着轻柔坐下,不忍心从尘世间污秽了的衣裳沾坏了任一瓣桃花,黛玉又受惊似的轻轻起身,远远看着这一院子纯洁得不惹风尘来扰的纯白色。
水溶轻扬微笑,却摘了一只桃花,精巧地扎成一个漂亮的花环,固执地带在黛玉头上。
“真美!”水溶轻轻微笑,看着黛玉有些惊慌错愕的小表情,轻轻吻上嫣红的花、蕊,“玉儿,美在心上。”
两颗晶莹的泪水从黛玉眼睑流下,划过忧伤感动的冰肌,旧痕未干。黛玉轻轻点头。
“溶哥哥,我们去赏花。”黛玉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微微的笑,仰头看着和煦的水溶道。
水溶轻轻点头,黛玉在前,水溶在后,两个人便移步向桃林走去。
漫过一丛一丛的花瓣,恬笑一簇簇香花,任香气萦满全身。
尽情地在桃林间漫游,夜近昏,人已倦。黛玉方感到丝丝的疲乏,先前沉重如石的心情,已渐渐消退开去,心上觉得轻松许多。
便收步回到屋里。
水溶看着眉心微散的黛玉,忧虑揪着的心总算轻松几分,笑问道:“玉儿可饿了?”
黛玉轻轻点头。
今晚,只注定不能回客栈去的了,就如心灵相知,有些事情,黛玉需要时间去接受,更需要时间去时间走出这片突来的心灵阴霾。或许是一天两天,或许是一年两年,这需要黛玉自己去努力,而唯一站在黛玉身边,能给黛玉去面对这些事情的力量,就是水溶。
水溶诡秘地一笑,神秘兮兮地说一声“玉儿随我来!”便挽着黛玉往屋外走。
“干什么?”黛玉惊讶,忙赶着问,不知水溶要出什么鬼主意。
“玉儿随我来就知道了!”水溶对黛玉但笑不语,一脸装神秘的样子。
黛玉无语,只等看水溶使什么小花招。
绕过几处梁,经过几处阙,方来到一处空气中还有某些食物香味的一排房屋。
越走近,那食物的香味儿就越浓了!
推门入屋,这是一间阳光尚好,有几处残窗已破,微有几处薄如翼蛛网梁上悬挂着的厨房。
因为透气良好的缘故,屋中并没有日久未使用食物产生的霉味儿,倒是那存放干粮的陶罐和食缸里,存放着些不易腐坏的粮米,如黍子、粱米等,还有一应干爽的香料、银耳、人参等,都因年久更散发出醇甘的香。
水溶将一旁一张已铺满尘埃的凳子轻轻一吹,掏出袖中雪白帕子轻扫除尘,微笑让黛玉坐下。
揭开食缸久封的盖子,取一边瓜瓢一只,不求其多,只取所需。那黍子的缸里取下少许,又自取了些干蕨银耳之类,分做两蕃,在屋外便捷的井水中细细淘了,回到屋中来。
黛玉会意,看着眼前细心下厨的水溶,脸上有微甜的幸福。
将所洗的食物黍子盛在一个已洗净的陶罐里,以小刀划出明亮的焰火,悬挂陶罐于灶上盛满清水的大锅中,清水里有鲜嫩的竹叶。
细细蒸煮过八成,清水至沸,青翠的竹叶软柔下来,便将陶罐取出,轻揭开灌盖,再往吐苞的黍子中加入鹿茸、银耳、九香等几味佐料,却并不搅拌,依旧盖上灌盖,取出清水中软竹,将陶罐重新置入锅中,然后往锅中添入新鲜清水三瓢,皆以沸水中央冲击而入。七层火候虎虎加热,然后慢至三层余热,最后闻异香从陶罐中飘逸而出,火再低至一层,待陶罐退热,素手置之无妨,方作罢。
“嗯,溶哥哥,真香!”黛玉坐在一边看着水溶有条不紊的忙碌结束,闻着锅中溢出的奇香不禁楚楚吸鼻小嗅了一下,情不自禁赞叹道。
这会子,肚子还真是饿了呢!
水溶揭开锅盖,从锅中竹叶汁里取出陶罐,用一只小陶碗盛了三分,配一双才亲自用小刀削成的小巧竹勺子,将陶碗递给黛玉。
黛玉轻轻嗅了嗅碗中奇香。雪白如冻的银耳下煮得稠稠晶莹剔透的黍子,鹿茸更添羹的色泽与美味,其间已融入羹中青则如菁红则如樱绿则如藳黄则如鹅的道不上名儿的香料,更是给这羹添上了妙不可言的色、香、味。
“玉儿,这羹虽是加入鹿茸银耳等极补的奇珍,但黍子的质朴使它不同于一般华贵人家做的鱼翅燕窝的大材大补,它如燕窝般精细,亦是如素食般性和,补身更养身。此羹若加上新鲜的竹器来食,就更添鲜美回味了。溶哥哥特意给玉儿做的,玉儿饿了可要放心多吃些。”水溶又将竹勺递给黛玉,轻声说道。
黛玉轻点点头,接过水溶递过来的小竹勺子,望了水溶一眼,方才轻勺起一小勺,放入嘴里轻轻抿了,啖口萦香,入口即化,鲜、嫩、融、滑,却毫无腻味。
“真好吃!”黛玉脸上浮出一个微微微笑,对水溶说道,“溶哥哥自己也要来一碗!”。
水溶轻轻点头,移步过去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当夜,月明,有风,有香,有江南的水气,夹杂在绍兴三月的春城里,伴着寂静柳巷民歌,轻笛,桃花翻起的三月的泥土,水岸嫩草生长的杂味儿,黛玉水溶并肩坐在游云斋二楼的雕花栏上,凭风轻轻吹拂两颗坦然舒展的心。
如乌木的青丝在风中扶拂风轻轻摇曳,黛玉不经意一颗脑袋靠上水溶温暖的肩,看着夜色一点点浓下去,把远方的远山熨出一个黛色的轮廓。
就这样坐着,坐着。
草中的虫鸣微微的鸣奏起来,草叶中有花开的语言。月很近,柳浮动,桃如烟。
这时,桃花背后,某处遥远的地方,有渔火的灯光,热闹的桔黄色民间简单搭建的戏台漂亮朴素的色彩,如海市蜃楼凌然半空之上,桃花之后,那色彩之下,好像有很多的百姓,顶着日间的劳累看戏消遣一日的疲乏。
“溶哥哥,你说会不会,我们能就这样,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做,静静地并肩坐着,看着这日落月起,任春华秋实一度又一度,如此简简单单地度过下半辈子?”黛玉看着远远的一点桔黄色光影投射在瞳孔中的映像,语气漂浮,轻柔地说。
水溶疼惜地轻轻抚抚自己肩上那颗思绪飘渺的头,默然不语。
一直夜猫从楼下草丛中一闪而过,惊吓了春梦似的,“喵!”一声赶紧又闪身进了草丛里,那草丛动了动,再也见不到猫的身影。
黛玉被这一惊,恍然问道:“溶哥哥日间的话还没有跟玉儿说完呢!可也是准备告诉玉儿的?”
水溶忧伤看了黛玉,那表面强装的平静却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起浮,幽幽淡淡迷神的眼神将这个水般纯净的女子的心事表露无遗。
不愿正面直述,水溶眼神凝视,看了看远方,说道:“玉儿,溶哥哥讲一个故事给玉儿听吧。从前,有一户殷实善良的人家,丈夫是朝中的官员,夫妻相敬如宾,有一日,那户人家的夫人偶得一子,左邻右舍八代亲人皆来庆贺,那刚生下来的小男孩活泼可爱,惹得夫妻日日喜不自禁。
在那对夫妻的精心照料下,小男孩转眼庆度了三岁小寿辰。这一日那小孩不知为何偶感顽疾,一时生命危在旦夕,夫妻四处求医不治。
亲家权及一方,颇有些门道。这一日请来一素说能治死命于活命之高人,马道婆,前来给这小孩诊治。这马道婆一看小男孩便洞明了究竟。那马道婆说原来这一载朝中多事,这家老爷不觉冒撞了官符神明,神明现要来拿这小男孩给老爷顶罪。
那夫妻便问何方可治?那马道婆倒神机妙算,开了天眼,给小男孩请了一味道场法式,给小男孩谢天请命。并留下一道符水,点头而去。
那小男孩果不其然,马道婆离去三四日内,健康如初,直到第四日,鼻流鲜血而亡。后来据马道婆说这个小男孩升了天,接了玉帝的命,做了一个管人间阴司报应的仙官。这对夫妻方悲痛交加,事不可变,如此听说,虽无子嗣后继,也方安了分心。便做了人间一门神命官司的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