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渕齐乙昺到书院读书的资格总算是保住了。
黛玉与水溶相视微微笑了笑,便往回家的路上而去。
薛宝钗带着莺儿走在后面,才她和夫子说话,眼睛却寸步不离的盯着黛玉,宝钗眼睛里的泛出的光依旧是那股精锐的,却早消去了年轻韶华时的争强好胜,所剩下的,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自己几年来经营着朱家生意,身边已经好久什么都不缺了,又好像什么都缺,感觉到她什么都没有似的。
薛宝钗,一个眼睛里只有对生意的精光,剩下装着的就是空虚和寂寞的女人。
宝钗那样寸步不离地看着黛玉,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黛玉水溶两个说说笑笑彼此聊着什么潇潇洒洒地走在前面。后面有些身子发福的宝因为很少出去散散步晒太阳的关系,有个不好懂好吃懒做凡事不管账的猪肉荣肥肥相公,年纪又上了,是一日的比一日的懒,如今就更闲胖了,走齐鲁来便很为吃力。
宝钗一步步慢半拍地跟在黛玉水溶身后,好像有什么话不好当着夫子的面说的似的,为了赶上黛玉水溶,扶着莺儿强走了几步,上前就道:“妹妹,却好久不见,怎么也不留个话?到底我以前有些对不住你,你还记在心上?”
黛玉本来跟宝钗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没有共同无话可说,宝钗一口一个妹妹在后面亲昵的叫,黛玉只顾和水溶说话,走路。
“玉儿妹妹!”宝钗紧几步快步子,湘色绸帕摸着额角的渗出的细密汗珠,索性指名道姓的喊出来。
黛玉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不自觉回了回头看了看。
宝钗大喜,忙加上几句:“妹妹走好,可是方才那些孩子的母亲?”
黛玉讶异,宝钗无端端问这个做什么?自己的凤儿潋儿,怕在此之前连宝钗的面都没见着,宝钗怎么认识的凤儿潋儿,还专门为了此事向自己打探起来?
宝钗是一个戴罪潜逃之人,黛玉水溶当日就下定决心,从皇上面前双双隐归之后,不管朝中之事,皇后潜逃的事,宝钗无端端从悦来客栈消失的事,水木戴罪浪迹天涯的事,南安王叛党余劣的事,统统都置之度外。
朝廷对此一直至今还在对当年篡权逆谋的参与当事人进行通缉,黛玉水溶此次无意撞见朝廷逃犯薛宝钗,不想要拿她回去受罪,也无意再与薄情寡义人有任何瓜葛。
祸害之人,远之为上!
更何况如今,朱天贵是薛宝钗的儿子,黛玉方才亲身亦领教了乃子之风,幻凤和幻潋如今在书院与朱天贵一处读书,黛玉都有几分担心这些孩子一处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也不认识什么姐姐!不知道薛校董问我的孩子们有什么赐教?”黛玉脸若冰霜,伫立冷眼看了宝钗,字字句句清晰铿锵清脆,说得毫不拖泥带水。
“真命好,都有四个孩子了!”宝钗看着口齿能硬起来说话的黛玉,停了口,精锐目光不禁在黛玉绢丽如丝的脸上细细打探了一回,看来自己在眼前这个已为人母亲的妙曼女子身上烙下的印记还真是印象深刻,当初大观园里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她对自己心不设防的小丫头,如今也知道保护自己的小孩了。
黛玉冷色看着宝钗,并不言语,只待宝钗有什么话赶快说,没话便各自散开了,不要相见两厌的好。
宝钗只一时需要适应黛玉对自己的冷色调,眼光在黛玉身上瞧了,更羡慕地看着不远不近,高大秀挺在一边挽臂护住黛玉的水溶,七年岁月,七年的时光居然奇迹般的没有在这一对神仙眷侣的身上留下纹丝的痕迹,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宝钗不禁有些颓然,年华不再,没有青春疼爱的滋润,只有满目的青山苍翠依旧,再华贵轻薄的薄衫罗裙圈不出曼妙与丰腴曲致。
眼前的夫妻,居然让宝钗看得有些呆了!
“玉儿,不用管她,我们走!”水溶见宝钗完全失神不知所以的样子,扶过黛玉两人便走。
“常渕齐乙昺可与你那两个孩子什么关系?”见水溶根本不理会自己,知道他对自己当初对黛玉犯下的错有多在意和憎恨,宝钗赶紧出声。
薛宝钗一提常渕齐乙昺这两个名字,效果果然奏效,黛玉和水溶便停下了步子。
“也都没什么,天贵那孩子不懂事,都是我给惯坏了,听他说跟书院几个孩子起了冲突,没想那就是妹妹的两个孩子。”宝钗意不在此,说话都有些走神。
“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和溶哥哥就要走了。”七年之前,相见无情;七年之后,相见不欢。黛玉微微吁了口气,等着宝钗别纠缠不清,放了自己一个耳根清净。
宝钗见黛玉水溶皆不耐烦,便直接进入正题,“两位少爷可真是淘气活泼,昨儿去我那里玩,打碎了我好些古玩器皿,妹妹也知道,这些都不是谁白白能送给我,损失了不少银两。”
“凤儿潋儿打碎了你家东西?”黛玉讶然问道,昨儿自己只见幻凤幻潋兄妹搀扶着两个屁股上满受伤的常渕齐乙昺回家里,一时心急,只顾着给两个孩子治伤,又忙着让两个孩子回书院读书,一时竟忘了问这个事情的来由。
黛玉蹙眉,方才常渕齐乙昺因为薛宝钗朱天贵说了句要留,冷哼哼就要走,以常渕齐乙昺对朱天贵的痛恨,看来幻凤幻潋去朱府的事跟常渕齐乙昺两个受伤八九不离十。
“我们朱家的东西虽然不及王妃家里的名贵,但一应都是我心爱之物,先秦的冷暖玉棋子纹银三百两,海棠春睡图、百凰朝日、清明上河图等九幅珍藏的明朝古画共计三千四百九十二两银子,明月砚台五十两银子,仿绿绮古琴九百两纹银,再加上我账本子上记下了的,和约九千两银子分文不少。”宝钗掐指一一数来,眼睛里的光亮分不清是因宝贝被损悲伤,还是为有银子可拿振奋,指头掐得细致认真。
“这是怎么的一回事?”黛玉的眉愁得更紧了,幻凤幻潋一向不乱弄人家的东西,在幻凤幻潋从朱府救出常渕齐乙昺之前,还发生了什么幻凤幻潋没告诉自己的事情?
“你的两个儿子跑到我朱府来,把我朱府的后院搅了个底朝天,我府上后院的珍宝,花草镜屏,没了一样完整的。我当谁家的小孩,本是要计较的,没想今儿恰巧遇见,是你家的孩子,念及十多年的交情,自然你赔了银子算了事。”宝钗有些叹息地说,本来昨儿清算了账目就吩咐老管家去幻凤幻潋家去拿,没想黛玉水溶住得如此隐僻,老管家找了老半天找到天黑最终也没去到黛玉家。结果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下来,等到了今儿,今儿又恰巧宝钗带着自己儿子来书院给夫子每月一次的请安,遇见也正在夫子那里给常渕齐乙昺请求的黛玉水溶。
顺水人情,也顺手结账,免得再往那找也找不见的地方去搜罗寻找。
“你一屋子的宝贝九千两银子,也太便宜了!”水溶真的很讨厌再看到这个人物,出口便没给宝钗后台下。
“说出来让两位见笑,这些都是后人独慕古人之佳作后来仿做的,所以也不昂贵些。”宝钗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确是给现银子呢,还是你要银票?”宝钗既然开了口为了这银子,黛玉便给她银子,“凤儿潋儿是我的孩子,常渕齐乙昺如今也是我和溶哥哥送学,还了银两,也就请贵公子不再与之瓜葛了。”
黛玉敛色,这件事情,幻凤、幻潋常渕、齐乙昺、朱天贵,一定分不开干系,等放了学,再好好问个清楚。
宝钗忙拒,“账本还没拿来给两位过目,等莺儿去叫了我的管家来你们也须查看一二。”
“不必了,银子三天后自然送到府上,我们的身份各自藏在心里的最好,免得传出去有些人自找麻烦。”水溶不耐烦斜睨一眼宝钗,拉了黛玉的手怕宝钗再缠,便抽身走开。
“溶哥哥你看看你的两个孩子闯了多大的祸?回去一定要罚的!”走远了,黛玉愁眉生气地瞪了水溶一眼,为幻凤幻潋如此大胆瞒着自己和水溶闹了朱府发愁。
“玉儿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两个孩子新帝纯正,他们这样做其中必有缘故。”水溶握了握黛玉的手,宽慰地劝道,幻凤幻潋聪敏机敏,从小讨人喜爱,他知道黛玉最喜爱这两个孩子了,幻凤幻潋长这么大也从来没瞒着自己和黛玉做顽劣的事情。
“他们倒是不存心,可是这孩子年幼无知,如果不说说他们,给他们知道做事情有个度,他们自然任着性子发展下去,小小年纪,对善恶的明辨好坏的忖度到底不足,愈是聪明的孩子愈容易学坏。溶哥哥,我们的这两个宝贝孩子思维敏捷,常做些怪诞不经的事,可怎么办?学坏了怎么办?”黛玉想着两个宝贝,情绪紧张。
两个孩子如今出了问题,可不能娇妻犯上忧郁症!黛玉最疼着两个孩子,如今孩子们长大了,教育成了问题,慈母慈父,有些事情就不好办。
“倒是把岳父请过来帮助照看一下孩子,岳父如今年纪大了,一个人在苏州家里,玉儿也时常牵挂,索性改日我亲自雇了车南下,把岳父接了过来,一起住着,他老人家在孩子的教育上一来可以给我们出点主意,二来我们也可以照看岳父的身体。玉儿,你看可好?”水溶替黛玉拂好鬓边一缕青丝,怜爱地拂过黛玉身子自己怀里靠了,温柔说道。
这几年来,自黛玉年幼进了金陵,与林如海相隔十多载,听闻父亲大人身子骨弱,一时半刻,三年五年,就是记起也是在梦境里,慈颜善目,温语呵护犹如眼前梦中,竟然有事无事的忙或着自己的事情,把他给忘了。
才听着,黛玉眼角滑落出细细的泪来,“父亲老了,也不知他身子如何?”
水溶知道黛玉伤感,这些年怕连累,怕奔波,怕不安定,一直没去打扰苏州的家里,就是有女儿大小的事情,最多也是捎些信纸来往,黛玉对林如海的思念,水溶感同身受。
“都忙着了。我安顿好了家里就去把岳父接过来,从今大家一块儿住着。岳父他老人家老了,也该享享清福,和我们一处儿,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了。”水溶为黛玉擦去泪痕,温存的唇在黛玉冰湿的脸颊上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