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略
虞洽卿(1867—1945),小名瑞岳,名和德,后字洽卿,并以行,人称阿德哥。浙江镇海龙山镇(今属慈溪市)人。清末民初知名企业家和社会活动家。
出身贫寒,曾读私塾。15岁赴沪,初为颜料店学徒,工余自修,能英文会话。1892年,经族人虞芗山介绍,被聘任为德商鲁麟洋行跑街,旋即升买办。由于可以抽取高额佣金,收入颇丰。同时,他兼做进出口生意及房地产买卖,设立升顺、顺征等地产公司和通惠银号,购进闸北顺征里全部房产和浙江路等多处房地产。1896年,花了400多两银子,向清政府捐得“道台”官衔,具备了绅商的身份。1905年,虞洽卿等人领导上海总商会发起创办了华商体操会,并带头操练。1907年3月,华商体操会正式加入上海公共租界万国商团,是为“万国商团中华队”。每当政局动荡不安,“中华队”就随“万国商团”出防维持秩序。当时五大臣考察回国,载泽、端方等人途径上海,虞洽卿率华人队前往接受了他们的检阅,受到他们嘉奖。以后上海华界也效仿组织了“上海商团”,在辛亥革命期间,参加攻打江南制造局,成为光复上海的一支武装力量。1911年辛亥革命时,他资助同盟会经费,沪军都督府成立后,任顾问官、闸北民政总长。1919年五四运动期间上街劝说开市。1925年五卅运动中曾支持罢工、罢市等活动。1927年支持北伐,反对孙传芳,后又支持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在南京国民政府统治的10年时间内,他曾任上海特别市参议会参事、中央银行监事、国民政府全国经济委员会委员、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华董、上海公共租界纳税华人会主席。1931年,他宣布与日本经济断交。抗日战争时期,在上海组织中意轮船公司,并任上海难民救济会会长,从西贡、仰光运来平粜米,解决租界内难民拥挤而缺粮的危机。1941年日军占领租界前,他转道香港去了重庆,组织三民运输公司。1945年4月26日在重庆病逝,安葬于故乡龙山。
债王
虞洽卿虽然长期做买办,积累了一些财富,但在经营三北轮船公司的过程中,他还不得不利用一切机会举债,以扩大经营规模。1920年,虞洽卿得知他的旧相识、同乡、北京政府财政次长李思浩正在上海参加南北和平会议,便决定向他借债。但虞洽卿并未直接找李思浩,而是秘密指使心腹陈良初向李思浩献计说:“南北议和期间,北方代表团应广泛联络南方有声望的地方人士,制造舆论,压制南方。”接着把话题引到虞洽卿身上,说虞洽卿在上海十分有势力,若得虞洽卿相助,势必有成。李思浩对虞洽卿的能力自然相信,连忙请陈良初找虞洽卿帮忙,陈良初说:“虞先生因调拨头寸,正在大伤脑筋。恐怕无暇及此。倘能为他介绍交通银行总经理钱新之贷些款项,他一定能够为你奔走。”就这样,虞洽卿从交通银行贷到20万元。
为了借债,虞洽卿挖空了心思,甚至不惜“老虎嘴里拔牙”,动起了杜月笙的脑筋来。虞洽卿对杜月笙说道:“月笙,在上海滩,武数你,文数我。如果我拜你做老头子,你得拜我做先生,你说这岂不是好事一桩。”杜月笙知道这是戏谑之言,但经虞洽卿一捧,马上引虞为知己。谁知虞洽卿转身就向杜月笙的银行调款,拆了一堆烂账,杜月笙不得不自叹不如。
一年除夕,上海兴业银行地产部经理蒉延芳到三北公司办公室找虞洽卿聊天。刚坐下,虞洽卿笑着对蒉延芳道:“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差5万元的款子,你能不能帮帮我?”蒉延芳情面难却,道:“咱们公事公办,你用什么作抵押?”虞洽卿说:“我的船,你随便拣一只。三北公司借,鸿安担保。”蒉延芳摇头,道:“你太高明了,谁不知道这两个公司都是你的。自己借钱,自己担保,这哪成。”虞洽卿说:“都是老朋友了,抵押和担保只是一种手续,能向银行交代就行了。”蒉延芳没办法,只好带虞洽卿的财务人员到银行办手续。办完手续,又回来找虞洽卿聊天。
不料,刚进办公室,就见虞洽卿坐在里面,眉头锁得更紧了。蒉延芳奇怪地问:“怎么啦?手续都办好了,还发什么愁?”虞洽卿说:“实不相瞒,还差5万元。”蒉延芳生气地说:“刚才为什么不讲?”虞洽卿道:“实际上,今天需要2O万元,顺恩、顺慰两兄弟解决了一半,你来时还差10万元。我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因此只借了5万元。正在想别的办法,谁知四处碰壁。你来得正好,我也只有一客不烦二主了,你就好事做到底,再借5万元如何?”蒉延芳之所以肯如此帮虞洽卿渡过难关,全因两人关系极为密切。蒉延芳心想,如果不借他,他过不了年关,三北公司搁浅了,刚借走的5万元也泡汤了。虞洽卿在上海声大势大,只要他稳住了,这笔款以后还能收回,只好又为虞洽卿张罗另外5万元去了。
虞洽卿还通过购买旧船而大举借贷。每购买一次旧船,他可以贷两次款。先是在买进旧船后,以此为抵押,向银行贷款。然后,用购买的旧船另组建一个小公司,再以此公司的名义向北京政府借款,其实,新组建的公司只是挂名而已。同时,每购买一次旧船,虞洽卿就向新雇员收一次押金。因此,随着三北轮船公司的发展,虞洽卿已是负债累累了。又加之一战后,外国商船卷土重来导致航运业的竞争空前激烈。三北公司的轮船又大多是旧船,运行成本高、速度低、质量差,无法与外商竞争,不久就濒于破产境地。
债务越积越多,虞洽卿整天生活在举新债、还旧债中。由于债务多、数额大,很多债务虞洽卿根本无力偿还。于是,每逢债主上门时,他便想尽办法敷敷衍衍、东躲西藏,渐渐地,人们送了他一个“躲债大王”的绰号。在虞洽卿创办三北轮船公司最初的十几年里,几乎每天都有人进他的办公室催债。他每天都像过年关一样向人赔着笑脸,请求延期偿还债务,或者答应更换票据。当催债的数额巨大时,虞洽卿便装腔作势地喝问儿子虞顺思“他的款子准备好了吗?”儿子说还没筹齐,他便破口大骂儿子,说他早就交代过了,为何还没办好。次数多了,虞顺思也就不堪忍受了,当着催债人的面拆穿虞洽卿的小把戏,父子俩往往因此当场大吵大闹起来。催债人在旁边看着过意不去,反而要为他们父子调解,并答应延期。当一些小债主上门纠缠不休时,虞洽卿就避而不见。
债务缠身的虞洽卿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偿还债务,有时甚至不择手段。1929年,他提前知道南京财政部即将发布命令,非银行业不得兼营储蓄业务,他还了解到上海永安百货公司并没有银行营业执照,但照样经营储蓄业务。于是,他灵机一动,立即向南京财政部申请设立“上海永安储蓄银行”,并很快得到批准,领到了执照。当禁令发布后,永安百货公司向财政部申请银行执照时,被告知上海已有了这家银行的备案,要想继续经营银行业务,要么更名,要么买回原名。没办法,永安百货公司只得出重金向虞洽卿购回了执照。虞洽卿虽然百般钻营,但债务依然很多。即使到了1937年,73岁的虞洽卿还是债台高筑,仅欠四明银行款就达300万元之巨。
头脑
虞洽卿14岁到上海谋生。他在南市瑞康颜料行当学徒时,听说有家颜料批发店有一款德国进口的颜料在大贱卖。虞洽卿前往一看,始知贮装的铁罐因遭海水浸泡而锈迹斑斑,“卖相”全无。虞洽卿自掏腰包买了一桶回店试用,发现质量完全不受影响。于是,他极力建议老板全都吃进,再施行“整容术”:全员突击,去掉铁锈,更换包装贴纸。老板依计而行,小学徒此举使他获利丰厚!
过了些日子,虞洽卿又获知一信息:一位上海最负盛名的德国大颜料商突然要回国,急于脱货求现。虞洽卿分析:德商如此急切地大抛售,短期内不可能复返,他所独家经营的品类定然随之短缺,日后一定会暴涨。为了抓住这一转瞬即逝的商机,这位还未满师的小学徒竟然不顾老板外出无人拍板,毅然先斩后奏,倾囊进货。不多时日,原先怒气冲冲斥责他冒险的老板笑开了颜:这些颜料价格一路飙升!
虞洽卿25岁在德商鲁麟洋行当买办,一天,听朋友说,一位北京军界要员将来沪采购大宗白布,染色后做军装。虞洽卿马上意识到,这是出清本行仓库中大量积压的白坯布的天赐良机。不料,这位大员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虞洽卿几次上门都遭严拒。一天,他发现那位大员正坐马车兜风,于是,急雇一辆高大马车,许以重酬,追撞上去。结果,大员的车被撞得歪斜难行。大员大发雷霆,虞立即诚惶诚恐地“赔罪”,答应赔偿一应损失,送大员回家,再为他置酒压惊,又殷勤伴其游览邑庙名胜。几番来去,彼此终成知交,当然,虞出清库存白坯布兼带染料的大宗合同也就水到渠成了。
又一次,虞洽卿接待了一位外地来沪的购颜料的大商人,因价格不合,卖买不成,那商人去别户颜料行接洽,发现价格比鲁麟还高,而又碍于面子不肯“吃回头草”,虞洽卿探得这个情况,想去接近那位大商人,但苦无机会,一天晚上,他上戏院看戏,恰巧坐在他前排的正是那位大客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点上一根纸烟吸起来,故意仰头看戏,把香烟火触在对方西装背上,一会儿,漂亮的上等西装被烧了一个小洞,那商人闻到衣服焦味,摸摸背上西装烧了个洞,放下脸正欲发作,虞洽卿连忙赔罪,要了对方一张名片,说明天一定登门道歉,又问了对方西装的尺码,那商人见虞洽卿如此谦虚认错,心也软了,连声说:“终究是件衣服而已,不过以后吸烟要小心些。”虞洽卿连连点头赔礼。第二天虞洽卿按照商人告知尺码,买了一套新的高级时尚西装送上门作赔偿,对方不肯收,虞洽卿坚持让他收下,那商人见虞洽卿如此大方谦和,也请虞洽卿上咖啡厅喝咖啡。在咖啡厅,虞洽卿亮出自己的身份,并把上海滩上颜料市场情况介绍给对方。那商人知道虞洽卿是颜料界中的“行家”,鲁麟洋行又直接从德国进口颜料,其价格之公道,质量之上乘,执上海颜料业之牛耳,自然成就了这宗大买卖,一套西装,换来一笔巨额利润。
较量
虞洽卿曾经几次同洋人抗争,为中国人争取了不少公正的机会。1898年7月,法租界公董局谋筑马路,要求毗连法租界的专为旅沪宁波人办理丧葬事宜的四明公所让地,被公所拒绝。法国领事白藻泰便派法兵强行拆毁公所冢地的围墙,企图以武力夺地。这一举动激起了宁波人的愤怒,他们纷纷采取各种方式进行抗议。四明公所董事严筱舫、叶澄衷、沈仲礼出面向法方谈判交涉,但这三位董事年事已高,皆老成持重,素来不敢为难官府,见到洋人更畏惧退缩。
1898年6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天气炎热,虞洽卿正在住宅大厅,摇着大芭蕉扇,看《申报》上登载的有关“四明公所案”的新闻,新闻说四明公所董事严筱舫、叶澄衷代表四明公所向法租界洋人交涉,畏缩不前,严、叶两人有负宁波帮人重托云云。这时,一个叫虞三宝的年轻人来到了虞宅。虞三宝是宁波人,在法租界为法人驾马车的,年方25岁。他母亲是法租界一个倒垃圾的工人,上月也参加了四明公所案罢工,法国巡捕开枪打死两个宁波人,其中一人就是他母亲,法国人对虞三宝有杀母之仇,于是,虞三宝便身藏尖刀,要与洋人拼命。虞三宝前天去找董事严筱舫,严家的人对他说:“严老病了,另请高明。”另请高明?请谁呢?他想起同乡虞洽卿。去年他刚来上海时,找不到工作,一日三餐不继,他找到虞洽卿借钱,虞洽卿立即摸出两块银洋送给他,叫他去找工作,此人急公好义,我去找虞公去。在虞宅,虞洽卿见了三宝说:“找到工作了吗?”三宝点点头,又把四明公所董事严、叶两人害怕洋人,畏难不敢管的事说了一遍,虞洽卿说:“那么依你说怎么办?”三宝亮出尖刀来说:“我与白藻泰这洋狗拼了,为我娘报仇。”虞洽卿夸奖了三宝不畏强暴,不畏洋人的精神,但对他的报仇方法却提出了不同意见。正说着,外面人声喧闹,十多个在法租界做工的短衣工人闯了进来,齐声要求虞洽卿先生为四明公所作主,为宁波帮撑腰,团结起来,不斗倒洋人决不罢休,虞洽卿向工人们拱了拱手说:“承乡亲们瞧得起我,我一定出来顶住,与大家齐心协力与这些横蛮无理的洋人较量。”
三宝与工人们走后,虞洽卿内心升起一股正义之火。“我决不退缩,决不辜负宁波乡亲们的重托与信任。”第二天,虞洽卿开始奔走于上层与基层劳工群众之间,决定通过宁波劳工领袖沈洪赍发动甬藉劳工做其他劳工的工作。虞洽卿答应沈洪赍,凡参加这次罢工的工人、佣人、职员工资一律照发,钱由他负责向上海工商界筹募,沈洪赍听到虞洽卿为此案政治上出力、经济上负责,便大胆发动劳工罢工罢市。不久,法租界内的洗衣做饭师傅、马车夫、清洁工纷纷罢工,罢工从法租界扩展到公共租界、从宁波帮扩大到所有华人,那些洋人们吃不到饭,坐不到车,马桶满了没人倒,垃圾堆满门口。外国人生活困难,日子难过,饿肚子、穿污衣,便抱怨法租界当局闯了祸,法国当局骑虎难下,自愿与清政府上海当局谈判,答应保留“四明公所”,承认其土地所有权,抚恤赔偿案件中死伤劳工。虞洽卿领导的这次斗争获得了胜利,事后有人以为虞洽卿是侥幸成功,虞洽卿笑笑说:“这不是运气,而是民气压倒洋气也。”
四明公所事件的解决,使虞洽卿成了宁波同乡中的知名人物。事后,沈洪赉被众人推举为四明公所经理,虞洽卿也成为旅沪宁波人的领袖之一。
1905年底,又发生了会审公堂案,调解此案使虞洽卿成为上海滩妇孺皆知的新闻人物。事情的起因是,广东籍妇女黎黄氏丈夫在四川做官,夫死,她带着15名婢女返回原籍。路过上海时,英租界巡捕房探子怀疑她贩卖人口,将她抓了起来,解至会审公堂审讯。审讯中,承审官华人金巩伯与陪审官英副领事德为门意见产生了分歧,前者判令羁押再查,后者硬要叛贩卖人口罪。德为门蔑视中国法律,当场辱骂中国人是野蛮民族,值庭的英籍捕头也拒不听从金巩伯的命令,反而气势汹汹地持棍上前打了金,将金的马褂外套也撕裂了。旁听的中国人见此情景,无不激愤,群起殴打英捕头,于是会审公堂里华洋双方互相大打出手,一片混乱。
消息传出后,上海市民极为愤怒,反响强烈。第二天发生了罢市风潮,多处出现英国巡捕被群众殴打之事,有一巡捕房被群众放火焚毁,德、比两国领事也在街上遭人袭击。英租界巡捕为保全性命,纷纷罢岗。为了向上海人民报复,英租界当局派兵大肆抓人,被捕群众达五六百人,不少人还被英巡捕开枪打死打伤。上海工商界人士在事件发生后的次日举行大会,对肇事的英副领事和捕头表示极大愤慨,强调“万不可不有策以抵制之”,同时又认为“中国对付之策,仍须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