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装妖妇笑靥如花,举起酒樽仅是抿了一口,却还含笑夸赞,“驸马吉言,必会实现的。”她继而转向星晓,“夙筱公主找到如此郎君,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要懂得惜福,生命还很漫长,可不能这样草草的结束了呀!”说着,她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闪烁着凌厉的锋芒。
“谢娘娘提点,夙筱一定会活下去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娘娘您——夙筱也要坚强的活下去呀!”苍白的面色还是泄露了她苦苦支撑的身体是多么的脆弱,可是那好不输阵回看的一眼,任楚云奕也不禁一个寒战。祁光却是鄙夷地瞧她一眼,想当年,苏嫣只一个倾城的回眸,就令两个君王为之癫狂,如今又轮到了这个小妖精,身边亦有了一位痴情的男子,想必其勾引男人的手段还是不容小觑的。看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定然疼到这新郎官的心坎里去了。楚云奕那表情,明明是担心的要死,却还要口是心非地置若罔闻。楚云奕,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么?装作冷血无情,无非就是想让我继续重用你,在此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待到权倾朝野之时,再起兵造反么?呵!自古以来,多少贪官污吏都是从年少轻狂一路走过的?待到他们飞黄腾达了,又有几人能够脱下自己那酷吏的面目,而再次为了理想而热血沸腾?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还真是天真!
“是是是!夙筱公主说得是!我们要为祁光王后活下去,要为大梁的万世基业活下去!如果有谁胆敢另有图谋,我霍子虚手起刀落,必将他碎尸万段!”这只老狐狸眼珠一转又有了他的道道,站起来表决心一样地侃侃祝酒,“祝大梁万世昌盛,兴业腾龙!”
金缕华衣的美貌妇人狐媚地瞧了霍子虚一眼,满意的弯起眉角,“有霍将军坐镇,再加上楚将军的勇猛,大梁的统一大业真是指日可待了!来,各位将士,为了大梁的基业,干一杯!”
众将把盏映觥筹,月笼舞袖,玉盘珍馐。歌语笑意何处闲愁,怎是天凉好个秋?
凉风习习,月影疏疏,浮光掠影,斑驳摇曳。云奕一手撑着星晓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握住星晓苍凉瘦削的指尖,摇摇晃晃地往营帐走去。半晌,听到少年温柔却带着一丝嗔怪地声线,“都成亲了还害臊什么?伤成这样都不让我抱你回去。”
“酿浮!酿沉……呜……呜……干嘛捂我的嘴!”星晓无力的在他怀里挣扎,云奕只是轻轻箍着她的臂膀,竟也坚固的如同牢笼。
“你想让王后知道我们是假夫妻么?小星星变笨了!”云奕看她无谓的挣扎倒觉得好笑,一边逗她,一边加重手上的力道,抱得……更紧了。
这样的怀抱也就只能享受今日一晚了吧。此去经年,便是良辰好景虚设。云奕要在外面征战数个春秋,而她又要回到那个牢笼之中与王后周旋去了。星晓想着想着,也就不再乱动,垂着眼眸,任凭身体的重量压在云奕身上,透过薄薄的纱料,是可以贴息取暖的温润。
云奕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弄得有些慌乱,心上不知哪里细微地颤动着,嘴竟也不由自主地安慰道,“星晓,别怕,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我知道你恨祁光,我会帮你把她斩草除根的。”
“凭你?”星晓几乎迷失在他温温吞吞地细语之中,可还是清醒而犀利地质疑。
“对,凭我。星晓,等着看吧,我不会让你和她受苦了,再也不会了。”
星晓感到肩膀上有力的手掌正有力的扣紧,几乎要压进身体,她又往前凑了凑身子,“云奕,你要小心礼部侍郎丁云和吏部尚书孙景坛,至于外围个军事将领,何人可用何人当斩,霍子虚自会导引,莫要自作主张。此去不知何日相见,你要万事小心啊……”
星晓就是这样,无论对他楚云奕说多少狠话,仅仅几句叮嘱必将把关切之情泄露得淋漓尽致,楚云奕弯着嘴角,笑意阑珊,心里叨念着,这才是我的小星星嘛。他顺从地点点头,抚了抚她额角凌乱的发梢,“好的,我会小心。不过我猜……你走不了。”
正说着,只见酿沉细碎的莲步向这边迈过来,手中执着一道金黄色圣旨,这必定又是祁光王后的旨意。果然,酿沉走到近前,高喝一声,“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夙筱乃孟之质人,如今孟梁交战,公主应留驻前营,以备谈判之需。钦此。”
合上圣旨卷书,酿沉单手递给星晓,冷冷撇下一句,“乖乖留下,别耍花样!”又在墨色中消失了。
“她身上怎么总有一股硫磺的味道?”云奕歪着头,看向星晓。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她喜欢吃吧!是的……”小星星眨着眼睛,有点儿可爱的味道,有点儿熟悉的感觉。让云奕忽然一阵恍惚。
“那么……那条蛇还真是她放的了?”云奕一弯眉角,探寻的目光看得小星星无处藏身。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星晓定定地回眸看他,不带一丝慌张和害怕,满眼尽是从容。
“星晓,你当真还是信不过我的。”云奕叹了口气,松开了环抱她的手臂,只留一只胳膊扶住她,“今天你差一点就被祁光王后的箭射中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救你,谁知一条毒蛇蹿出去咬了你,却也救了险些命丧箭下的你。这军营我已呆了一段时日,周围有没有毒蛇我怎会不清楚?这青青山头,除了有些草蛇吃些田鼠,根本没有什么毒蛇。而这蛇这般蹊跷的在你生死关头救了你,怎会不是有人刻意为之?你那伤口的毒,触之即可倒地,定是生活在西域的五步蛇。而你能这样完好的出现在晚宴上,若不是解药准备的及时,又怎会安然无恙?你倒地之后,我虽是第一个扶起你的人,可我没有解药。但是从我手中接过你的人是酿沉。当时她的身上就是现在的味道,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这是西域训蛇的特殊味道,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她的。看到她一如既往的淡定,扶你回房间,我便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想。若我没猜错的话,她便是深谙你的心思,怕王后知道我是真的关心你而非只爱功名之人,所以故意在我救你之前先下手为强。这样一来,王后便不再怀疑你我之间真的有情,二来,以你受伤为终了也满足了祁光的心思,便不会再追究刁难你。是这样么,夙筱公主?”
“你我之间真的有情……这不需要怀疑,本来就是假的。”星晓怅然的眼神望穿夜色。为何如此失落?是自己机关算尽的诡计被他如此轻易的识破,还是听他堂而皇之的说,真的关心自己?苏星晓,你真是越来越优柔了。“楚云奕,你都看明白了,我也就不再废话了。不错,酿沉是救了我,但她的确是祁光的眼线……”
“她的的确确是祁光的眼线,还是祁光王后欣赏和信任的眼线。”见他的小星星又要全副武装,背起到处是刺的小贝壳向他开战,云奕急忙打断,“虽说这宫中夙筱公主的地位不济,可你苏星晓摸爬十余年,相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谓,是非混淆之地自有明哲保身之人,没有几个能胆大放肆、毫不顾忌地得罪你。这样胆敢打骂于你的人,必是身后有强者撑腰,她的粗暴事实是向你坦白身份的方式,她是王后的卧底。而王后却以为她本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丫头,见你又似乎对她非常忌惮,便乐不得的把她安插在你身边,隔三差五来个借刀杀人,借酿沉的手狠狠收拾你一顿。酿沉当然毫不含糊的将你的所作所为悉数禀报给王后,然而就因为她的尽职,王后再也没派其他什么人来盯着你。而你若有什么不想让祁光知道的事,只要背着酿沉就可万事大吉,所以你不让我动她。因为如果她走了,再来的细作是谁就不得而知,行事反倒不方便了。而据我观察,酿沉虽是王后的细作,可她的心,是向着你星晓的。”
此时的星晓没有了力透纸背的狠戾,身体凭空一滑,跌坐在地上。她缩了缩膝盖,把头深深埋进腿弯,只感到风嗖嗖的吹过脖颈,肌肤都密密铺就了一层小疙瘩,四周涌动的黑暗和不安瞬时包绕了她。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竟然如此轻易的看穿一切。现在他贵为梁国的禁军统领,可是他日,他必定与孟国联手将梁国剿灭干净。那个时候,他还记得谁是小星星么?她的心再冷再阴暗,剥丝抽茧之后都只会是那一句亘古不变的话,我不会伤害楚云奕,致死都不会。而他呢?将来有一天,一山容不得二虎的时候,白月霜和苏星晓的选择题,你也会留我一条生路么?如此严密细致的推理,根本就是层层剥去星晓的伪装,若是未来,我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你是不是也会这样狠心的节节锯断呢?我,好怕……云奕,我真的,好怕……
突然坠入黑暗,像是被捆缚在无极的旷野之中,听不到声音,看不到颜色,闻不到鼻息。这个空间里,没有了楚云奕,没有了祁光,没有了白月霜,没有了一切,有的只是一个浮若幽魂的苏星晓,飘摇,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