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忧缓缓走过来,帮我系上衣衫,将我搂在怀中,给予我无声地安慰,骆安他们也转过了身,回过神来的懿太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我:“落儿,你真的是我的落儿,怪不得初见你时,总觉得你眉目间与我有几分相似!”
我努力挣扎出她的怀抱,刻意忽略她眼中受伤的神色,淡然地说:“那个人真的是彦页吗?”
懿太后抽泣着点点头,“那个时候我那么恨先皇,怎么可能……”懿太后还想再上前一步,我却一掌拍掉了她拉着我衣袖的手。
“你走开,离我远点儿!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没有你这么水性杨花的母亲,”我不知用什么语言才能形容我此时的恨怒、羞愧,罹忧心疼地环住泣不成声的我,任我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膛,等我发泄够了,就紧紧抱住我,我在他的怀里喃喃地抽泣着:“我不是罹落,我只是骆琪!”
“好了,琪儿,不要再哭了!小心伤了身子!”
那厢,彦页搂着悲伤地懿太后痛楚地看着我,阿玛实在不忍心再看我们受伤,却无奈受人之托,只得履行自己的诺言,将怀中一封年久的、已泛黄的信递予懿太后,“这是安儿的母亲,也是你的妹妹馨公主托我在琪儿身份明了之后转交于你的!”
“骆安的母亲是馨儿?”懿太后停止了哭泣,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阿玛,她今天晚上受的刺激已经够多的了,难道老天还要继续折磨她吗?
懿太后用颤抖的手打开信,馨儿那飘逸俊秀的小楷映入眼帘:
“姐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是在我死去多年之后了,而且你肯定也已经知道骆琪就是你那失踪多年的女儿,可是,有一件事是连骆霖都不晓得的,那就是你当初难产的那个男婴其实并未死,只不过他被我和婧妃联手偷换了出来而已。并且我没有杀他,而且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他,其实就是骆安!”读到这儿,懿太后望向骆安,后者却假意未读懂她眼中的诧异、惊疑与询问之色,而且与我交换了一个不可思议地眼神,我和安哥哥竟然是亲兄妹?这太荒诞了,我和他竟然曾经还信誓旦旦地要在一起,现在想想是那样地可笑与可悲!
懿太后悲伤地读不下去了,便将信递予彦页,让他代为续读。
“我把这两个孩子留下并让他们顺利长大的原因,是想纵容他们相爱,然后将玉蝴蝶送与他们,你也知道那只能由至亲的人佩戴才可以,相爱的人佩戴只能带来灾难。可惜我并没有等到他们长大,看到你的儿子与女儿相爱却失去伦理道德,给彼此带来灾难的那一天!这是我唯一的遗憾,不过我想应该离我预想的差不了多少!我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冒触怒龙颜的危险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你,让你的儿子、女儿痛不欲生,我恨你们!
也许你会有疑问,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啊!是,就因为我们是姐妹我才恨你。从小你就比我出众,比我更讨父王、母后的欢心,所有的人都只注意、只关心他们聪明美丽、天真活泼的大公主,却完全没有顾及到被冷落在旁的小公主。长大以后亦是如此,你永远都光芒四射,即使我再怎么努力,都只能被你的光彩所隐没,你永远都不会明白那种想要却得不到的无奈!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算了,起码我还是个万人敬仰的公主,可是就连我用生命来爱的男人,爱的都是你而不是我!
没错,我爱彦页,爱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从我成长为少女时就开始,虽然我知道在他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没有给我留一点儿位置,但是,没关系,只要我能在他身边,看着他、照顾他就可以了。然,你却把我这一点小小的心愿都给打破。当年,你被骆霖进献给皇上没多久,彦哥哥就接到圣旨召他进京,我知道这一切肯定与你有关,你可曾想过,彦哥哥走了,留下孤苦伶仃的我该怎么办?想必那个时候你早就把我这个妹妹遗弃了吧?
我就这样被遗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中原,后来由于我的年幼无知和过度饥饿,竟为了一顿好饭而被稀里糊涂的卖进青楼,那是我最不堪的一段回忆。在那个肮脏的地方,我不仅失去了自己的童真还被强行灌下一种药,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所以我发誓,一定要让你为此付出代价。后来,我遇到了骆穆,也就是骆霖的远房表哥,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男人,他不仅不嫌弃我,还毅然花高价替我赎身,娶我为妻!说实话,我确实感动于这个憨厚的男人,并对他动了心,也曾想过放下这一切,平静地与骆穆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是仇恨的种子已在我心里发了芽,尤其是当我听说你怀孕了,龙颜大悦,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时,我对你的恨意顿时燃烧起来,毁了我心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丝温存:凭什么你在宫中享受着荣华富贵,我却受尽天下人的唾弃?
于是我就秘密的找到骆霖的妹妹——婧妃,那个因你介入而失宠的女人,与她联手在你分娩时串通产婆一起将你的孩子换成一个死婴,并骗你说是难产而死。
本来婧妃是想杀死那个孩子的,因为她觉得留下一个祸根终究是让人难以心安,但是我却竭力保住了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让你们母子反目成仇、生不如死!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定不会放过骆婧、骆霖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人。于是骆安就理所当然地在你复仇的范围内。
后来婧妃又将你的女儿骗了出来,这使我的计划更趋完美,虽然此生我奈何不了你,但却能将你的子女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也就够了!
馨儿”
骆安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生前对自己总是冷言冷语的,没有一丝温暖,甚至连抱都不抱自己,原来自己根本就只是她报复的一颗棋子而已!
懿太后神情恍惚,一副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彦页担心她出事,连忙上前扶住她,懿太后却忽然大笑起来,推开彦页,用手指着天,厉声说:“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难道让我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和自己心爱的人咫尺天涯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让我的孩子遭受如此罹难?”
“他们的罹难其实是你赋予的!”罹忧淡然地开口,“你虽然生了他们,却没有尽到一点母亲的责任,反而千方百计地设计、陷害他们,以缓解你心中的怨恨,有母如你,不如没有,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指天、骂天?”
“你以为我想如此吗?你以为我不想让我的儿女承欢膝下、享受那华堂洒暖的天伦之乐吗?如果能够这样,我宁愿放弃一切仇恨、一切荣华富贵来维护这份温暖祥和的亲情,可是现实是什么呢?现实是你的母亲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你让我怎么可能不去报复任何与她有关的人?只是我没想到馨儿竟会如此工于心计,如此折磨我们!”
罹忧刚想出口反驳,我知道他在为自己的生母抱不平,可是懿太后悲痛欲绝的神情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我阻止了罹忧,哀伤地对他摇摇头。
骆安松开一直抱着的罹纯,走到我面前,紧紧地搂住我的肩膀,我晓得他是在给我勇气,坚强下去的勇气,在他淡定如水的眸光中我读到了亲情,那对我而言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的亲情!哥哥,你是准备接受这一切了是吗?准备承认我们是亲兄妹了,是吗?可是你要我如何去面对阿玛、姐姐和忧?我们的亲生父母竟然是那么的坏,做出这么多为人所不耻的事!而更可悲的是,这一切居然全被我们所谓的“姨母”玩弄于掌心中,这算什么亲情?即使懿太后和彦页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做出那些事,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就不是生命了吗?就该让他们肆意折磨、报复吗?
这一切的一切,与其说是天意弄人,到不如说是人性的悲哀,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即使没有他们,我不照样拥有宝贵的亲情、爱情和友情吗?
于是,我对着骆安殷切的目光,决绝似地缓缓摇头,明确地告诉他,我不会接受这样的父母,我的阿玛永远只有骆霖一个,而我的额娘早就葬身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浩劫中。
骆安颓废地垂下手,默默地站到一边,懿太后轻叹一口气,平静地说:“落儿,我就知道,以你那刚烈的性子定不会原谅我与师兄,更不可能认我们。只是这个玉镯是母后当年留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我把它留给你,不要拒绝,好吗?”说着,便从腕上褪下一只洁白晶莹的玉镯带到我的手上,我本想挣扎,却被阿玛制止,懿太后欣慰的笑了,接着说:“安儿,对你,额娘是很放心的,现在,该是额娘补偿自己过失的时候了!”说罢,将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额娘”“懿儿”骆安和彦页急忙上前抱住倒下去的懿太后,她的眼光依旧流连在我的身上,在罹忧鼓励的眸光中,我流着泪走上前,缓缓跪下去,紧紧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她将我与骆安的手叠放在一起,吃了的说:“额娘希望你们兄妹……以后能够……幸福”
“额娘,你不可以死!”我最终还是认了她,毕竟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啊,岂是我一句“不乐意”就能抹杀的掉的呢?
懿太后听到我的呼喊,竟奇迹般地抬起手抹去我的泪水,“我的落儿,别哭,额娘想记住你笑的样子!”
我艰难地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懿太后无比不舍的又看了我和骆安一眼,然后对彦页说:“师兄,此生无缘,唯有来世再见!你和孩子,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来世你一定要先找到我,让我做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说罢缓缓闭上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不!”彦页悲伤地仰天长啸,“懿儿,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彦页低头吻了一下懿太后的额头,柔声说:“懿儿,我知道你很怕黑,所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上路,你等我,让我陪你走完最后一程,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再将我们分开!”没等我们有所反应,彦页已倒在血泊中,却仍紧紧地将懿太后抱在怀中。
“阿玛。”我和安哥哥的呼喊却再也唤不回他的生命,父亲与母亲的死,使这二十几年的恩怨情仇也烟消云散,结束了这场可悲可叹的闹剧!
由于受到过多的刺激,我顿时眼前一黑,慢慢倒了下去,恍惚间,看见父亲与母亲微笑着向我告别,携手向远方走去——宛若有对蝴蝶在前方蹁跹起舞,引领着他们走向天与海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