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怎样?医生怎么说?”希望还不太严重,有得治就好。
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就算她再可恶,以前对自己再不好,终究也是个人。宁欣妍还不至于心肠歹毒到诅咒人家最好死快点儿,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经受病痛的折磨,是挺让人同情的。
扬手示意她坐到沙发上,张怀远沉声说:“晚期,估计也就这一年半载的事儿了。”生死有命,到了他们这样的岁数,对这样的事情早就看开了。
害怕和担忧根本就是无济于事,只希望在剩下的日子里,能让她过得开心,到时走得安心。偏生家里有个不孝子,在外面拈花惹草的闹到离婚就算了,如今还要借口忙着创业,完全不顾母亲的死活。
除了会给钱,连探望都不曾有过。
气氛沉重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宁欣妍伸过手去握住那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大掌,“叔叔,乐观一点儿!现在医学这么昌明,总会让阿姨少些痛苦的。再说了,玉森现在这么能干,有的是机会可以为阿姨请到更好的医生来诊治,只要我们不放弃就好了。”
低头在包包里一阵翻找,将里面所有的百元大钞全都拿了出来,“今天出来的比较匆忙,也没带多少现金在身上,这点小钱就当作是我的一点儿心意,给阿姨买点儿营养品吧!”
张怀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的,连忙推开她的手,“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能收你的钱?你不欠我们张家的啊!孩子,要说起来,是玉森那臭小子负了你,你现在还这样……”
声音就这样哽住了,这是头一回,宁欣妍在这个军人出身的坚强老人脸上看到了泪意。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怀远略显沉重地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也不懂什么爱情。我们老一辈的人,结了婚就是一辈子,不像现在的人,理由很多。那个女人也许在事业上帮了玉森很多,却不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伴侣啊!”
听来似乎还有挺多蜿蜒曲折的故事?但这是别人的家事,她无权过问,也不想去打听什么八卦。是以宁欣妍只是在一旁静坐着,并不接话。
也许老人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吧?
大手颤颤巍巍地划亮了一根火柴,点上烟,张怀远就这么靠在沙发里,略微浑浊的双目中没有任何情绪,毫无焦点地看着窗外。
这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和落寞,叫人看了都觉得心酸。
尽管他和李庆兰平时生活中没少磕磕碰碰,毕竟也是相伴了好几十年,还有个儿子,多少总会有感情在的。如今家里突然少了个人,还在医院里头遭受病痛的折磨,任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再慢慢喷出来,瞬间就在半空中一片白茫茫,客厅里也弥漫着那烟草的味道。老爷子抽烟的口味儿极重,稍微淡一点儿的都嫌没味道,只喜欢这样呛人的,说够劲儿。
就这么静静陪他坐着,感受到身边散发出来的悲凉气氛,宁欣妍竟也觉得身体冰凉。
原本就没有多大温暖的家庭,在经受这样的重创之后,是不是会四分五裂?听说张玉森现在已经搬出去和刘岚岚一起住了,很少回家,那老爷子这些天又是怎么过来的?
不放心地跑去厨房一看,灶台上放着一颗大白菜,吃了一小半,旁边的锅里还躺着两个大馒头。冰箱早就空空如也了,也断了电。家里能吃的似乎除了那些,就一无所有了,哪里还有半点儿的人气?
心酸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宁欣妍二话不说就出了门,用仅剩的零钱去楼下的小菜市场买了点儿肉,回来又是切又是炒的。
不一会儿,一盘红烧茄子就出锅了,然后又做了好几个菜,分别用保鲜膜包好,再放到冰箱里。麻利的样子,仿佛还是原来那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任劳任怨地伺候着一家老小。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张怀远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那干涸得有些脱皮的嘴唇还在不住抖动着。
吓得宁欣妍赶紧扯来两张纸巾替他擦眼泪,“叔叔,您别哭啊!是不是饿坏了?那赶紧趁热吃吧!我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不然一定会尽量抽时间过来的,您也不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怀远打断了:“孩子,你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我们无地自容啊!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你阿姨自小就把玉森宠坏了,我也不会教孩子,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如今我们都不是一家人了,你还为我们忙这忙那的,不是存心要我们愧疚吗?”
老泪纵横的脸上,是无地自容的惭愧,还有对这个家庭的歉疚。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确很失职,从来都认为家长里短的活儿是女人的职责,对儿子的教育也不上心。如今才知道,养儿防老不过是一种美好的设想,要是养了一只白眼儿狼,那什么都是白搭。
“不,叔叔,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家,让我这么多年有了依靠。”就算千疮百孔,终究也给了她一个落脚的地方,还是要感恩的。
不想看到老人那难受的样子,借口要进屋去拿户口簿,宁欣妍就离开了客厅。
一走进那最熟悉的小房间,所有的记忆都扑面而来了,墙上还有点点用铅笔画下的小鸡,梳妆台的那面镜子里,长长的裂痕还在……那次争吵后,喝多了的张玉森随手抄起空调遥控器就要往她身上砸去,幸好她躲开了。
门背后的挂钩上还有两件白衬衫,就好像以前她还在的时候,每天晚上把洗干净的衣服收回来,熨烫平整,再给他挂起来。
只是她不知道,如此尽心尽力的照顾,会有一天在那洁白的衣领上看到鲜红的唇印。犹记得那天她有多痛心,天旋地转般,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面对她的质问,张玉森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而已,男人出来应酬总少不了这样的场合。”
呵呵,她虽然只是个家庭主妇,却也知道那些声色场所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要是定力好的,又岂会经受不住诱惑?况且她不傻,每次的唇膏都是同样的颜色,那样的珠光,那样的橙红,总不能夜总会里每一个小姐都发有一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