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粤辰的婚礼有些仓促,求婚半年后正值方筱北的生日,苏暮哲第一个张罗起来,自从方筱雅走后他对筱北就愈来愈好,他是把所有的关心一齐补回来,像兄长一样,无微不至。
筱北对早年的事情也渐渐放了下来,她多少次看见苏暮哲一个人对着姐姐的照片发呆,也不忍破坏他的幻想,只能装聋作哑当做没看见,默默地接受着他表达愧疚的方式。
结婚庆典选在了意大利的Gold餐厅,韩粤辰本来没打算选在国外,但是这事是苏暮哲一手张罗,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餐厅里气氛奢靡,店铺装修和菜单装饰都借用了金箔素材,当真是艳丽高贵。
这样的头等大事,方宇南自然也携带娇妻一同前往,他作为兄长要陪筱北走这段红毯,仪式开始之前,他悄悄地去敲新娘子的门,门扉轻掩,他探头进去,方筱北正一袭婚纱婷婷玉立地站在高台上,乌发紧挽,仿古钗子插在鬓角,恍惚一只玉蝴蝶迎光飞舞,头纱及地,似一泓秋水波光粼粼,捧花幽香,恰初春百花盛开。他第一次看到小妹这样女人的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不敢相信。
那时候,她还是小丫头,不懂事,只知道缠着哥哥们陪她胡闹,她顶着羊角辫攀后花园的老槐树,槐树上树枝交错,她脚下一滑竟然被枝桠划破了裙角,割破了小腿,就那样她也没哭,只知道呵呵地傻笑。
活脱脱是投错了胎,明明是个小子。
而今,她竟然也嫁了人。
“哥,你看我!好看吗?”筱北抬头发现了门口的二哥,立马从高台上走下来,像小公主一样俯身,脸上的酒窝俏皮地溢满了喜悦。
方宇南一愣,“好看,都成大姑娘了。”他走过去将筱北额前散下的发丝别了回去。
筱北笑着又把那几根抽了出来,“哥,你不懂,发型就是这样的,松松的才好看。”
他退后一步才看清,挽上去的头发中央还抽出了一条细细的发丝,像花瓣一层层垂在身后。他转过头,正色说:“准备好了没有?要进去了。”
听他这么说筱北立马正襟站好,“不行不行!我还没准备好。”
门外有人来催,方宇南知道即便等到黄昏这丫头还是会说紧张,索性一把抓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拉她走了出去。
大门推开,音乐响起,悠扬且轻盈,方筱北手臂上暖暖的,她一直保持着微笑,即便身侧的客人再多,即便有人指指点点,即便有许多陌生的眼光……统统不要紧,身边的人是最爱自己的亲人,而前方是这一世都要依赖的爱人。
有了爱,还怕什么?
“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死亡。”
筱北缓慢地抬起头,透过头纱看着面前的韩粤辰,今天他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似乎……有几分正经样子了。
这样看着,他似乎也蛮好看的。
她只顾着飘飘然地打量韩粤辰,完全不知道此时韩少身上出了多少汗,这丫头到底愿不愿意,倒是说个话啊,都要急死他了。
司仪从后面轻轻推了推方筱北,她才回过神,望着乌压压一群看热闹的人,脸“腾”的红了,只知道结结巴巴地答应:“愿愿愿……当然愿意!”
司仪看出端倪,打趣她:“既然这么肯定,刚才怎么犹豫了那么半天?难不成是新郎逼婚?”
台下一阵喧哗,布天舜在下面起哄吹口哨。
韩粤辰刚要为自己辩驳,只听面前的丫头慌忙解释:“没有!我是……刚才看他太好看了,所以看傻眼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司仪也觉得眼前这个颇孩子气的新娘很有趣,接着问:“他?他是谁?”
筱北深知是在开玩笑,抬头瞥了一眼韩粤辰,那家伙一脸乐在其中。
“韩粤辰啊,还会有谁!”她揪着裙角。
司仪仿佛揪住了她的小辫子,“呦,现在可要改口了,都嫁给他了,是不是要换称呼了?”说着朝台下挤眉弄眼。
方筱北羞着脸,慢腾腾地挪到韩粤辰面前,凑过去贴着他的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句:“老公,你今天真男人!”
韩粤辰抿着嘴唇,全程三十度微笑,他趁筱北退后的空档一把揽过她的腰,猝不及防地吻了下去。
漫天的掌声和欢笑,筱北的耳边一阵轰鸣,眼前的男人真实地拥着自己,像梦一样。好像从这一刻起她便开启了下辈子,过去的过去都宛如浮尘,轻轻一吹,散于无形,唯有现在是最真最动人的情。
韩粤辰终于舍得放开她,将她带到自己怀里,贴着她的耳畔:“你可知道娶你回来多不容易?那年夏天,南浔酒吧,你坐在前台弹奏《KissTheRain》,我坐在旋转厅前静静听着,当时我就想,要是能娶你该多好!”
筱北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韩粤辰一脸痞笑,问:“我们……不是因为车祸才认识的吗?”
韩粤辰只笑不答,他才不会对她说实话,更不会坦白那场车祸本来就是精心策划的局,为的就是等她“自投罗网”。
如今爱情有了凭证,何必追根溯源。姻缘早都缠在指间,今生今世,甘愿画地为牢。
苏暮哲站在大堂外面,从怀里抽出钱包来,钱包里照片上的女孩子还像过去一样温婉可爱,他将照片举起来对准太阳,耀眼的光晕为那张笑脸染上一层光圈。
“方筱雅,你真是让我痛不欲生啊。”
狠心抛下所有,连亲人都能不管不顾,除了认定苏暮哲会照看一切还笃定了他的爱可以一生一世。
远处纸醉金迷,近处亭台楼榭,筱雅戴着墨镜站在喷泉中心,此时的她由于在西南支教使身子变得愈发瘦弱,晒得黝黑的皮肤让人不禁心痛。支教之前为了省事她狠心地将及腰长发剪短,如今头发披肩,碎碎的被风一吹有些凌乱。她牵着小苏菀安静地看着苏暮哲,他还像从前一样,喜欢独自相处,孤僻又任性。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可是人忘了告诉神,他们原本祈求的是爱人的目光。
苏暮哲心有感知,奢望着看向喷泉,筱雅慌乱地转身,身边却突兀地响起了喷泉音乐,周围水花四溅,透明的水柱像倒挂的瀑布将她包在中间,她放松警惕拉着小苏菀在中央水池里转圈圈。
头顶一方澄澈的天空,突然间下起了太阳雨,苏暮哲将目光收回,他并没有走,而是掏出手机自然而然地打开录音模式,然后蹲下身子录坠落的雨滴声,他已经形成习惯,喜欢雨天,喜欢录淅淅沥沥或大或小的雨声。
那声音好像昨日,他们相偎相依靠着窗边,耳畔是雨声,坠在心里,比任何音乐都要动听,滴答滴的声音好似每一句“我爱你。”
他插上耳机,坐在长廊边上看着喷泉中间影绰的两个人,如果筱雅将孩子生下来的话,她也会这么俏皮地拉着孩子在雨中玩耍吧。
他笑了笑,伸手去接落下的珠子,雨,却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