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多谢款待。林某确有要事在身,不敢耽误,故而不辞而别,失礼之处还请大人莫怪。
至于那一千两黄金的银票,我还是觉得兑换成黄金比较好,所以,借走了大人后院的那辆马车。不过,请大人放心,待林某回京时自当完璧归赵。
另,烦请刘大人转告您的朋友,任务完成,林某会来大人府上恭候他的大驾。
林晚镜上。
次日清晨,刘庭志在林晚镜的房间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张纸条。面对这样的留言,他只能报以无可奈何的笑,笑过之后却不由的想起了自己未入官场时那浪迹江湖的快意恩仇的潇洒时光。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堂堂府尹大人端起茶盏,惬意的浅呷了一口。
于此同时,林晚镜正牵着他的宝贝乌锥,踏进一条深邃的胡同。上次离开时,她说过半个月后会再回来,如今时间刚刚好。
照旧是轻轻敲了敲门便安静的立在门外等待。这次没有等很久,门很快开了,还是上次的那位老人。他眯着眼把林晚镜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几个来回。嘶哑的开口:“年轻人,半月时间你当真杀了青蝠,果然是有些本事的。进来吧——”
从盛京到临安,千里奔波,独闯无极楼,诛杀碧蝠,她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这一刻。但此时此刻这一刻真的到了,她却犹豫了。
踏进此门,就不再有退路,只许成功不需失败,一瞬之间她心念飞转,无数人的面容在她面前交替闪过,父亲,母亲,哥哥,义母,师父,还有商流景……那么多人期许的目光聚集成无形的压力,压在她瘦弱的肩上,让她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忽然手上传来湿热的触感,将她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现实。竟是她的乌锥,眨着一双玻璃珠似的大眼睛,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温柔的舔着她的手掌。所有的压力顷刻间羽化飞散,林晚镜搂住乌锥的脖子恬淡的笑了,“乖小乌,在这里等我。”当下不再犹豫,大步跨进幽深宅院,黑漆的大门在他背后无声的合上。
林晚镜亦步亦趋的跟在那枯瘦的老者身后,说不上来理由,她心底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甚是敬畏。
厅堂之中,空无一人。紧闭的门窗阻隔了阳光,使整间屋子显得颇昏暗。
“怎么,那位大人还是觉得我不够资格与他一见?”
“呵呵,林公子真会说笑,你虽然年纪尚轻,却有如此好的身手,自然是够资格的。只是主子最近为了金国使臣的事,忙的是日夜颠倒,暂时无暇分身来此。”老者打着哈哈,貌似无关紧要的话语实则句句扣着玄机,顿了顿,看林晚镜的神色应该是明白了他的话,这才接下去,“不过,主子有封密函要老奴交给林公子,主子说了,林公子是个聪明人,看完这封信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等林公子事情办妥,再回京城时,主子定会在此等候。”
对于这样的说法心中虽有失望却是一点办法也无,谁让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呢?于是也不再多言,接过那封所谓的密函,转身便走,既然见不到她要见的人,这个昏暗晦涩的屋子她是一刻也不愿多待。当下脚步不停,一气走出院门,翻身上了乌锥,心中才觉得畅快些。
乌锥带着她一路小跑,马蹄声声将那死寂的院落远远抛在身后。拐出那狭窄而幽深胡同,外面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繁华热闹,与那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林晚镜勒住缰绳,微微出神,这里竟像是有道看不见的墙,生生割裂出两个迥异的世界。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随意找了个面摊坐下,一边等面,一边取出那封密函来看。上好的雪花纸,只得寥寥数字,一眼扫过,林晚镜的嘴角不由向上扬起,这事还真是巧的很。手指一捻,薄薄的信笺化为靡粉,被风吹散,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子,看来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回来复命了。
“呔!来者何人?军营重地,不得擅闯!”一左一右两把锃亮的枪哐的一声交叉拦住前路路。
神骏的黑马一声长嘶,喷着白气跺跺蹄子,极为不满的停在淮上义军的军营门口。骑马的是一位俊秀的青衣少年,身后跟着一辆由两匹枣红马拉着的华丽马车,拉车的两马虽微有疲态,不若那黑马神清气爽,可也俱是上品的千里马。看样子,显然是赶了不少路。
一只红袖覆着的纤纤玉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张娇俏妩媚的雪颜,声音婉转如如烟归啼,“晚镜,怎么了?”
“没事儿,几位军爷例行检查。这儿风大,你身子还弱,吹不得风,赶紧回车里吧。”
看这两人不似一般之人,站哨的士兵对视一眼,一时间摸不清此人的身份。领头的军官谨慎的迎上去,尚不及开口,少年手一扬,亮出一块铜制的令牌。
“原来是大寨主的贵客,多有冒犯,快请进。”一见此令牌,军官立刻恭敬起来,立刻挥手示意放行。
林晚镜拱手一礼,算是谢过,而后拍拍马头,乌锥迈开步子昂首前行。后面的马车也不用人指挥,立刻紧紧跟上,步调整齐,二人三马并一车辘辘而去,只看得营前的一众士兵目瞪口呆。
青衣少年自然是林晚镜,车中的红衣女子却是小红,也就是无极楼的杀手红蝉娘子。
林晚镜自京城而出,一路上日夜兼程,一方面是怕再遇上无极楼的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早点完成任务回京去复命。她向来心思缜密,最怕夜长梦多,平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没想到路上居然意外的遇见了小红。
那日之后,小红还是回了无极楼,不过幸运的是虽然那次任务失败,但其他人俱是临阵逃脱,而她却凭着身受重伤,打探出了青衣少年的名字以及他与商流景的关系。这可是立了大功,她在楼中的地位因此上升了一大步,成了仅次于左右护法的无极楼第四号人物。
以小红所说,无极楼自建立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大挫,而青衫少年那高深莫测的武功,左右护法和七大杀手也确是亲眼目睹。如今又扯进个火云寨,无极楼不欲再为一个“青蝠”与这样的人物为敌,所以便派了她来,希望能够与其化干戈为玉帛。
林晚镜对此报以一笑,会有这样的结果,小红想必是花了不少力气。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甚为自信,看着眼前的女子,心思一转,突然对她和盘托出自己的女子身份。小红一愣之下,难免又是一番感慨,思及彼此的身世,越发对她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来。晚境看在眼中便索性约她结伴而行,不愿早早回无极楼的小红自是欣然应允。
到了寨口免不了又是一番盘问,好在商流景给的令牌甚是管用。一亮出令牌,二人便立刻被请入了寨中。
“小镜儿,果然是你,哎呀,这不是红蝉娘子吗!你们怎么会一起来?”人还未走到大厅,商流景便迎了过来。
林晚镜对他笑笑却不回答,回头招呼道“几位兄弟,麻烦帮我抬进厅里,多谢多谢。”
“林公子,不必客气,这点小事应该做的。”两口巨大的箱子与商流景擦身而过,被抬进议事大厅中。
“这么大两口箱子,你这小家伙又搞什么鬼?”
林晚镜淡淡一笑,神秘道:“这可是我送给大哥的礼物,我保管你一定会喜欢。”
“商大侠,这可真的是份厚礼呐!您不如亲自看看,看完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小红言笑晏晏,做了个请的姿势。
商流景懒洋洋的瞥他们一眼,“好吧,我就看看你们到底能给我送什么好东西。”白衣影一闪,他向前几步,漫不经心的一抬手便打开了箱盖。
沉重的箱子打开,刹那间整个屋子似乎都亮了一亮,众人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两个字:惊讶!林晚镜笑吟吟的倚门而立,“怎么样,大哥可喜欢我送的这份礼物?”
“天呐,这,这是怎么回事?小镜儿,你从哪来弄来这么多金子?”
“大哥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碧蝠吗?现在你看到了,主要是为了这一千两黄金的悬赏。”她挥挥手,不让商流景有开口的机会,“大哥,你也不用瞒我了,淮上义军其实是很缺钱的,不是吗?”
堂中众人俱都默然,人生最悲哀的就是被人说穷,你还不得不承认。
“江湖中谁不知道,当今天子害怕武将,秦桧又百般苛责发难,朝廷给淮上的军饷根本连所需的一半都不足,打仗的钱朝廷舍不得出,而就因为齐王爷的小女儿糟了碧蝠的毒手,朝廷便拿出一千两的黄金来悬赏!我一路才北方过来,看多了百姓的惨状,也看到了义军们的艰苦,再看看你们火云寨为了筹集军饷而奔波忙碌,这口气让我怎么咽得下!”她一段话说的慷慨激昂,清亮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字道,“所以,我要杀碧蝠,我要拿那一千两黄金,我想至少能帮你一点。”
“小镜儿,你……”心中感慨万千,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大哥,你这些年来所做俱是为了百姓,况且我这条命也是大哥救回来的。与公与私,我帮你做些事情那都是应该的,何况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好,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让弟兄们准备酒席,今天我们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到底是洒脱惯了之人,商流景朗声一笑,领了这么好意。
“大哥,这打架骂人,我自叹弗如,可要说起喝酒来,你还差得远呢。”林晚镜挑眉,晃着一根手指,毫不客气的揭他的短。
“喂喂,你就不能给大哥我留点面子!其实我酒量还算是很不错的,是你自己太能喝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能喝的,简直就是个酒坛子!”商流景一脸无奈,心中暗自加上一句,你丫居然还是个女的,真是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