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公园,萧吟就立刻钻入湖滨的小树林中。惊扰走几对在小树林里幽会的情侣之后,萧吟很快就在长满杂草开满野花的地面上,找到了自己留下的标记。顺着标记挖下去,只挖了几铲,他就找到了大半年前埋下的那具狗尸。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现在狗尸已经化作一堆白森森的骨架。也正是狗尸的养分,令周围的杂草长得甚是茂密,野花开得甚是绚烂。
萧吟辨认着狗骨的姿态,认出了狗骨的头颅后,径直把手伸进了口腔之中。摸索到门牙后,他立刻使劲一掰。只听“啪”的一声,狗牙被他掰了下来。萧吟不禁心中狂喜,赶紧缩回手,可当他看到指缝中的那枚狗牙后,顿时愣了神。
这枚刚被掰下的狗牙,黑糊糊的,但一眼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坚硬的狗牙上有一条裂缝,裂缝里还钻出了一只只摇头晃脑的褐色蚂蚁。
萧吟又沿着这条裂纹,轻轻使了一点力,他立刻听到一声脆响。
刹那之间,这枚狗牙被他掰成了两截。断面之处,白森森的,爬满大大小小的褐色蚂蚁,正耀武扬威地摇晃着触须。
怎么回事?为什么狗牙断裂了?这难道意味着他无法再凭借狗牙来防范小人作祟了?
萧吟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阴翳。
抬起头,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白云,也瞬间失去了光彩,萧吟只觉得透体冰凉,仿佛跌入阴风惨惨的寒窖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萧吟的手机响了,看了看来电号码,是律师事务所主任打来的。
【7】
在主任的办公室里,主任指着电脑屏幕上一段正在播放的视频,怒气冲冲地问:“萧吟,你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吟把脑袋凑到液晶屏幕前,立刻看到了一段画面。
画面恒定不动,略带模糊,像素不高,显然是某个监控摄像头拍摄下来的。
场景,似乎有点熟悉。萧吟想了想,才发现这是自己所住小区的某个角落。这个角落平时鲜有人迹,连萧吟都不知道在那儿居然还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衣着朴实的老头,扛着一个麻袋,还拎了一根长长的棍子,看上去有点像晾衣杆。虽然拍摄像素并不高,但萧吟还是认出,这个老头就是自己的岳父——老薛。
萧吟目瞪口呆地看到老薛从麻袋里拖出土狗,操起晾衣杆,使劲向昏睡着的土狗砸了下去。一下,一下,又是一下。直到泥地上布满狗血,老薛才停下手,挖了个坑,把死狗埋在了坑里。
“萧吟,这个老头是你的岳父吧?”主任压抑着怒火,问道。
萧吟记得,主任家里养了两只宠物犬,一只贵宾,一只泰迪,平日把这两只狗当做心肝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主任不止一次说过,他最恨的,就是虐待动物的人。
萧吟已经无力辩驳了,他只知道最后主任挥了挥手让他出去。萧吟如丧尸游魂一般走出主任办公室,他知道,升任合伙人的美梦,算是彻底成了泡影。说不定,日后也没办法再在这家律师事务所混下去了。
岳父杀土狗的事,萧吟是再清楚不过的,而且他也用同样的方法杀了另一只狗。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拍下岳父杀狗的镜头。就算小区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安装了摄像头,摄录下的画面也不可能落到主任的手里呀。
一定是有小人作祟,从小区那儿弄来摄录画面,然后交到了主任手中。
小人作祟,又是小人作祟!
萧吟想到自己刚从狗骨上掰下的那枚狗牙,当他掰下的时候,狗牙却碎裂了。这说明了什么?难道说明了企图针对他的那个小人,能量达到了狗牙无法抵御的程度?
萧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朝主任的办公室大门狠狠瞪了一眼,开始收拾办公桌上自己的东西。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正当他收拾好所有东西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妻子薛青岚打来的。
刚接通电话,就听到薛青岚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地叫着:“萧吟,咱们的儿子快不行了!”
【8】
萧吟发疯般地开车驶向妇产医院,油门踩到了底。当萧吟冲进了产妇病房时,他只看到双眼红肿的薛青岚,还有呆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薛。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搞的?儿子怎么样了?”萧吟大声询问。
“我……我也不知道……”薛青岚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儿子老是哭个不停……却不吃奶……喂水也吐……后来,后来就昏迷了……”薛青岚泣不成声地答道。
萧吟转过身,想去医生办公室问个究竟,却看到岳父老薛手里握着一枚狗牙,浑身不住颤抖着。
“岳父,你不是准备好了辟邪狗牙吗,怎么儿子还是生病了?”萧吟气急败坏地叫道。
老薛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摊开掌心。在手心里,放着一枚黑糊糊的狗牙。不过,那枚狗牙中间,有一条清晰的裂纹,因为全身的剧烈颤抖,老薛的手掌也止不住地左右摇摆着。随着手掌的摇摆,那枚狗牙霎时变作了两截。
那枚狗牙,也碎裂了。
萧吟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差点晕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岳父老薛掰下的那枚狗牙,也碎裂了?莫非真有不明不白的东西在与他全家作对?
就在这时,萧吟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医生来了,赶紧转过身,没想到却看到门外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9】
这两个警察,是和产科主管医生一起来到病房的。
主管医生首先通报了婴儿的状况。生命是抢救回来了,但肯定有后遗症,目前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对光线、声音、温度的敏感度都接近于零——婴儿以后极有可能成为痴呆症患者。
听到这个消息,萧吟差点失声痛哭。
儿子的未来,将是一片黑暗。而他萧吟的未来,也将是一片黑暗。
但是,萧吟依然没想通,为什么会有两个警察来到医院。
正当他疑惑之际,主管医生递来一张CT图片,说:“造成婴儿突发病情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
接过CT片,萧吟立刻看到这是儿子的脑部CT扫描。在太阳穴的位置,有一根直直的坚硬物刺入头颅。看形状,竟酷似一根大头针。
“有人将一根大头针从婴儿的太阳穴刺入,针尖几乎刺破脑膜,直抵脑髓。”主管医生说道。
而警察则补充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婴儿曾经正常吸过奶。”他抬起头,盯着萧吟,说,“萧先生应该也能证实这一点吧?”
萧吟确实记得,在自己离开医院之前,还抱着儿子转了个圈,儿子立即哭了起来,薛青岚赶紧把儿子接回怀抱,给他喂奶,婴儿才停止了哭泣。
警察又说道:“根据走廊上的监控摄像记录显示,自萧先生离开产妇病房之后,就只有一个人曾经进入过病房,那就是产妇的父亲——薛先生。”
警察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老薛。老薛顿时浑身瘫软,几乎瘫坐在地上,身体不住战栗,额头上渗出一粒粒汗珠。
什么?是岳父把大头针刺入了儿子的脑袋里?
萧吟拼命般地朝岳父冲了过去,但却被两个警察死死架住。
薛青岚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号啕大哭,歇斯底里地问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老薛勾着头,脑袋几乎快垂到他的膝盖了。他喃喃地说:“狗牙都裂了,我的乖孙本来就活不了,我只是想让他走得没那么痛苦,所以才帮了个忙……”
【10】
从医院的病历来看,婴儿刚出生的时候,体征平稳,各项参数也均属正常。即使现在出现了痴呆症的早期征兆,但从验血结果来看,也没有任何从母体带来的疾病。
所以,所有人都对老薛关于“乖孙本来就活不了”的说法嗤之以鼻。
病房里,薛青岚指着父亲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害我儿子吗?你不就是想继续在乡下做神汉吗?”
听到这句话,萧吟终于明白岳父老薛为什么会把大头针刺入自己儿子的脑袋里了。
听薛青岚说过,老薛以前曾经当过堪舆的道士,对风水和命理之术颇有研究。据说,现在老薛也一直在乡下为人算命,敛取钱财。
当神汉的人,为初生婴儿准备辟邪狗牙,想必也是敛财的一个手段。如果自己外孙的狗牙碎裂了,但外孙却没生任何病,这事传回乡下,那还有人会再到神汉那儿去请狗牙吗?
所以,当老薛看到自己挖出的狗牙居然碎裂了,便萌生了杀死自己亲生爽歪的念头。
这个外孙死了,以后女儿还可以继续生外孙。但自己的神汉名头被破了,以后就再也没办法敛财了。这大概就是老薛的想法吧!
只不过,直到现在,萧吟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和岳父老薛挖出狗尸后掰下的狗牙会碎裂。
【11】
福爱宠物店的老板蒙晖,在后院掘开了一个洞,然后挖出了一具狗骨。
那次他在乡下买了三只土狗,其中两只卖给了那个叫萧吟的律师,另一只则自己留下,乱棍打死后,埋在了宠物店的后院里。
现在,狗尸差不多变作一具骨架了吧?看到狗骨后,蒙晖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自从他听说了佩戴狗牙不仅可以辟邪,还可以防范小人作祟之后,便做出决定,要自制一枚狗牙项链。
在买狗之前,蒙晖正好遇到了一个可以重获牙医执照的机会,但却必须和另外几个被吊销执照的医师进行一番竞争后,才能确定是否可以重回医师岗位。凭技术,蒙晖自信没有任何问题。但僧多粥少,他最怕的,就是有小人作祟,在背后使坏。
医师评估的时间,将在大半年之后,大概也正好就是一具狗尸化为狗骨的时间。
在掰下狗骨之前,蒙晖想到了自己做过的另一件事。
他以前曾经被律师骗走了一大笔钱,所以他一直很痛恨那些身穿西装道貌岸然的律师。而逼他买土狗的,恰好又是个律师,所以在卖了土狗之后,蒙晖决定想办法报复一下那个叫萧吟的家伙。
萧吟取走土狗后,蒙晖便招了一辆出租车,跟在了萧吟的轿车之后。
蒙晖亲眼看到萧吟乱棍打死了一只土狗,埋在湖滨公园的小树林里,然后把另一只土狗带回了家。过了一会儿,蒙晖又看到那个曾经在自己店里被野狗咬伤的老头,扛着麻袋拎着晾衣杆走进小区深处。从小区闲聊的主妇那儿,蒙晖得知这个土里土气的老头就是萧大律师的岳父后,他便跟在老头身后,也来到了小区深处。
当老头用晾衣杆打死土狗的时候,蒙晖抬起头,看到在老头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监控摄像头闪烁着表示“正在摄录”的红点。然后,蒙晖来到物管处,从值班保安那儿弄到了老头杀狗的视频画面。
蒙晖选了个最合适的时机,把这段画面匿名寄给了萧大律师那位爱狗如命的主任。
“哼,你还想双喜临门?喜获麟子,又升任合伙人?我得把一盆凉水浇在你头顶上!”
蒙晖不禁狂笑了起来,然后,他掘出那具狗骨,找到头颅,伸出手指,把狗骨头颅里的门牙活生生掰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是蒙先生吗?真抱歉,您的申请被驳回了。也就是说,您不能获得牙科医师执照。真是抱歉。”
蒙晖愣了愣,低下头,他看到自己刚挖出的那枚狗牙上,竟有一条清晰的裂纹。轻轻掰了一下,这枚狗牙一分为二,变作黑糊糊的两截。
【12】
郊区,一幢土墙屋里,一个男人正气急败坏地冲着一群土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土狗,怎么这么不正常?别的狗都喜欢啃骨头,为什么你们就那么喜欢吃糖呢?我藏在厨房里的一罐白糖,又被你们偷偷吃完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吃糖太多,会损坏牙齿的!哼,过不了多久,你们的门牙全都会被蛀坏!到时候,我可不会再管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