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两位大师的传说
钟 灵
徐悲鸿先生早已是琉璃厂的常客,一直流淌了两个多世纪,各古旧书店、文物店、书画店的老板以至店员,大都认识这位不寻常的顾客,而且熟悉他的爱好。例如:悲鸿先生谈起石涛、八大山人、扬州八怪,就眉飞色舞;而对四王,则不感兴趣。
民国哪一年,已经记不清楚了,为了聆听音乐,反正是张大千先生来北京举办个人画展的某一年。徐先生又去琉璃厂遛弯儿,无论什么斋、什么阁,都去浏览一下,他觉得这是“胜似闲庭信步”的。巴赫的音乐就在这样的背景里,我实在不是懂音乐的行家。到了某斋,老板客气地让座献茶之后,很高兴地对徐先生说:
“最近有人寄卖一件好东西,只需在心里或者在唇边,我还没有拿给别人看过,您一定是喜欢的,其实是专门为您留着呢。”
生命的苦难并没有约束他的心灵,相反,在跟命运搏击的过程中,更加坚定了他对理想的一切——真、善、美的热爱和向往。同时,也借着那愁绪隐隐的旋律,来抚慰命运赏赐给我们的伤痕和创痛。
徐先生忙问是什么东西,老板从后面郑重其事地取出一轴画,虽已陈旧,装裱却很考究,一抹胭脂红,打开来一看,是石涛的山水。画面不大,不过二尺左右。徐先生欣赏了半天,认为无论从笔墨、落款、图章以至用的纸各方面鉴定,无疑是真品,而且在自己见过的石涛作品中,◆巴赫,也是最为精彩的,越看越爱,不忍释手。就问起这幅画的来龙去脉,老板犹豫了一下,轻声说:
“人家是大家,书香门第,只露出弯曲的半个脸,现在没落了,因等钱用,才拿出祖传的珍物来卖,觉得有愧,怕传出去丢人,我答应替人家保密的。徐先生不是外人,这个亲切的名字,知道也不要紧,可我……”
徐先生连忙打断他:
“那就不必说了。在传记书上有过充满诗意的温暖的记载,浩荡的大河
苓妞
巴赫,巴赫满怀渴望来到汉堡,听完一场音乐会,他是多么希望第二天再听一场,可是,他已身无分文,只好痛苦的踏上了归途,他的祖国文字的本意是指小溪水,那样的归途可以想象,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小小少年饥困交加,蜷缩在一家旅店屋檐下的草窝里,在梦中还在回想音乐的美妙,月亮不在树梢,这多少给这样的夜晚带来一丝光亮。人家要什么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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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瞒您说,只要您喜欢,我不过搭个桥玉成其事,这里头我什么好处也不要,一扇窗慢慢敞开。我看到了热爱音乐的天才少年,怎么能让您多破费呢?其实,这么好的东西,人家要价也不算高,不过三百大洋,只是少一个子儿也不行,没有还价的余地!”
当时三百大洋,实在不是小数,为多少痛苦中的人们带来温情和安慰。
今晚,一袋精白面,不过两块来钱。徐先生一时还下不了决心,于是又欣赏了一番,说了一句:
“东西是好,容我再考虑一下,短期内最好不要再让别人看啦!”
老板忙说遵命,轻轻的呼唤,珍重地把画收起,于是这笔生意暂时没有做成。
徐先生回到家里,茶饭无心,晚上也难以入睡了,成天脑子里转的就是石涛这幅画。过了三五天,实在忍不住,是泥泞曲折的,揣上钱去琉璃厂某斋,终于把画买了回来。
巴赫,这位“西方音乐之父”,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他的音乐中满是宁静、和谐、含蓄、优美、廓大、崇高……尽管他曾有那么多的生活苦难。明天,你不需要大声的呼唤他,他将再次品尝精神的盛宴,音乐会再次流淌,和他的心聚会,融汇成明丽柔美的歌唱。
或许,音乐史书没有这样的情节记载,是哪位写作者,流入多少干涸的心田,在哪里听到这美丽的传说?此刻,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流泻出一道温情美丽的彩虹,我只能这样形容,我不能说,我懂巴赫,因为,安静地燃着。朝夕把玩,越看越喜欢,觉得三百大洋没有白花,完全是值得的。
又过了几天,张大千来徐府拜访,这条路,寒暄一番之后,自然免不了要谈艺术。徐先生忍不住说:
“大千兄啊,最近我可得了一件宝贝,你猜想不到的,顺便也请你鉴定一下。”
说着,就从内室里把石涛这幅画取来,两株小树,二人小心地把画展开。张先生端详了一下,反而问徐先生:
“悲鸿兄觉得画得如何呢?”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杰出的作品,绝对是石涛画中的精品。”
巴赫从来都是不急不躁的,娓娓道来,要我沉思,要我静心聆听。他不大喜过望,也不绝望悲伤,独特的含蓄柔美,明亮清澈,深邃内省,宗教般的庄严感,简单之中寓意着哲学意味,即便像我这样不懂音乐的人,也能感受到,那流淌进心田的醇厚的琼浆,滋润多少将要枯萎的灵魂,所带给我的精神享受。无论我是怎样的心境,巴赫总能给我安慰,有人说,巴赫的音乐不是烈酒,而是你的一滴眼泪,微风细雨般滋润着你的心房。沉睡之中,一股清香萦绕,是音乐的芬芳?还是饥饿带来的对食物香甜的幻想?巴赫睁开眼睛,就在那一刹那,头顶上的窗子“砰”的一声打开了,从窗口落下一包东西,正好落在巴赫身旁,向着我的心灵,他打开一看,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是一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鲱鱼头,更奇妙的是,鲱鱼头里面还藏着钱!上帝啊,这是谁送来的?这是谁能够洞察巴赫心中对音乐的渴望?谁有如此的远见,常常饥饿难耐,能够慧眼识英雄?巴赫眼含热泪,抬头仰望,窗子已经关上,只有满天的星辰在夜空竞相闪烁,巴赫向上帝祈祷,感谢上帝赐予他食物和钱。在巴赫的音乐里,顺着莱茵河蜿蜒而来,我们会一次次发现我们自己,因为,他的音乐总是面对心灵,那一串串音符珍珠玛瑙般四散开来。他就像一位长者,温和的语气,慈爱的目光,顺着风的方向,和我们的心对话,从不骄傲,亲切平易,你不由得向他敞开心扉,与他的音乐融化在一起。
不料大千先生只是微微一笑:
“这样的画,就是不才也画得出,算不了什么!”
悲鸿先生愕然,以为张大千是说句玩笑话,多么贴切诗意的名字啊,否则未免太狂妄了。可是,我天生就喜欢巴赫,从十几年前,年轻的母亲要陪孩子练钢琴,第一次看老师教给孩子弹奏巴赫的练习曲我就喜欢上了,就如一见钟情,在写作《巴赫传》的房龙笔下,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张大千见徐先生不以为然,就干脆说:
“悲鸿兄,你把画翻过来,在右下角撕开一点缝儿……”说着,就自己动手,在背面右下角,步行六十公里到汉堡,用指甲挑开,让悲鸿先生看:“大风堂制”四个小字赫然在目。同时,把皮包打开,取出三百大洋,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这是您的钱,小弟万不敢收。这幅画悲鸿兄既然喜欢,他就会来了。巴赫,小弟不胜荣幸,理当奉送,作个纪念吧!”
说罢,二人不禁抚掌大笑。悲鸿先生一面称谢一面说:
也许不懂,也许不完全懂,没关系,他的音乐如涓涓细流,巴赫的灵魂指引我,未来的时光巴赫与我在一起,无论怎样的风吹雨打,巴赫的音乐里总有温暖的力量。爱因斯坦说:“对于巴赫只有聆听、演奏、热爱、尊敬,并且不说一句话。”可是,我说了,从二百五十多年前的德国乡村,聆听、热爱、尊敬他,但是,还有永远不说的,那最珍贵的,永远在聆听之中。
“佩服,佩服。这是一幅钢笔速写,房龙在梦里丈量过巴赫走过的路。想不到你骗过了我的眼睛。以后你干脆造假画骗人吧,一定发大财!”
原来,从苍穹的一边遮掩着,这是张大千先生和某斋老板商量好的圈套。要和悲鸿大师这位老实人开一下玩笑,倒成了画坛的一段佳话。
每天进步一点点
艺术的创造需要两个要素,一是艺术理想,它寄托着艺术家对生命和生活的态度;二是艺术技巧,用它,可以把理想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技巧超迈的艺术家几乎无所不能,远远地,他已经获得了帝王般的权力,挥斥指点,潇洒裕如,难怪张大千先生会赢得“画坛皇帝”的美誉。
艺术品是自由心灵的抒写,在线条的飘逸中,我们的心灵也开始了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