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茗出了病区,一眼就看到了扬祁路的车,他像是心情极好,懒散地斜靠在车门上,嘴角微弯,静静地看着她慢慢地向自己走近。
“和文文说好了,他在家里等着我们呢。”今日钟映洁将携女儿成思琪回国探亲,文文将会和他们一同去接机。
由于是预先说好的,所以等他们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李可可已经带着傅文等在了楼下。
牧茗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文文了,他长高了不少,面容也越发的俊俏,看到他们一点也不显生疏,语音拖长地得喊了句:“姐姐,叔叔。你们好慢哟……”
牧茗看到扬祁路微微抽动的嘴角,不禁暗笑,看来要这小家伙改口真是比登天还难。
李可可倒是看出了苗头,低声呵斥了文文几句,可到了车上之后他却依旧还是叔叔姐姐的胡叫一气。
机场上依然人来人往,他们三人站在大厅里看着钟映洁母女两个款款走来,这画面竟熟悉得仿若昨日,原来兜兜转转,她依旧是和他在了一起。
牧茗突然想起了那日自己玩笑地喊他叔叔,他却一本正经地说了句:“不行,这个称呼不好。古代女子称相公的弟弟为叔叔,潘金莲不是时常喊武松叔叔么?”原来仅一步之遥,就差点令这戏言成真。
他们是在一家中式餐厅吃的晚饭,在国外呆的久了,难免会有恋家情节,钟映洁也只是随意问着扬祁路一些日常的琐碎小事,对于他和牧茗一起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有孩子在的情况下总是热闹着的,由于钟映洁急着赶回去见老爸老妈,所以吃完饭也没有逗留很久,扬祁路就把他们送回了家。
李可可牵过文文的手,与牧茗客气地寒暄了一句:“在你们搬走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了呢。回去也代我向你妈妈问声好。”
牧茗也堆上了恰到好处的笑意,客气地应了一声:“好的。对了,可可姐,你知道我们以前那房子现在的屋主是谁吗?”她看似问得云淡风轻,殊不知其实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好像还没人住呢,空关着很久了。”李可可的话让她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她转身想上车的时候,看到扬祁路正斜靠在路旁的灯柱上,灯光在他周身投下一整片阴影,猩红的光点明灭之间,有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
隔着一层烟雾,牧茗只觉得暗影下他的轮廓中带着一种倦怠的疲惫,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才意识到她与李可可已然谈话结束,这才掐灭了手里的烟,半搂着她的腰上了车去。
牧茗轻声问了句:“怎么,最近很累吗?”
他低应了一声:“嗯,公司里的事情比较多。”
她的心稍稍疼了一下,继而轻轻对他说:“要不我去学车吧?这样以后我开车的时候你就可以闭目养神。”
他闻言胸口溢出了一丝甜蜜,转眼看向她,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不用司机,主要是已经习惯了做你的专职车夫,不过偶尔交换一下位置倒也不错。”
他像是极为享受牧茗刚才的那句话,带着倦容的脸上漾开了一丝笑意,不深不浅,却在这深黑的天幕下,显得格外的璀璨逼人。
很快就到了牧茗的公寓,扬祁路只手撑着前车门,定定地看着她下了车来,微抬嘴角,声音低沉醇厚:“早些休息。”里面还带着一丝依依惜别之意,嗡嗡地震在牧茗心口。
她转过脸来,问道:“看你累成这样,要不上去坐会儿吧,林立昨天还正好念叨你呢。”她的语调极缓,扬祁路微微顿了顿,倒没再说什么,便跟着她上了楼。
她摸出钥匙打开了门,才发现客厅里的灯还大亮着,林立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电视,还时不时和旁边的人聊上几句,而坐在她身边的人竟是李笑笑。
她看到牧茗,眼里骤然一亮,喊了句:“师姐。”李笑笑还在实习期,所以还是习惯于学校里的叫法,将资历辈分高的人称作师兄师姐。
牧茗也极为讶异:“笑笑,你怎么在?”
“她是专程来找你的,等你很久了呢。哦哟,扬大少,稀客啊,快坐吧!”这次说话的是林立,她还是老样子,见到扬祁路就不忘调侃几句,而他也常常喜欢回敬林立几句。
果不其然,他低低一笑,回了句:“我哪敢常来打扰你这大忙人呀。”
牧茗暗觉有趣,坐到沙发上,朝着李笑笑挤眉一笑:“别理他们,你找我什么事?”
“师姐,我是来谢谢你的,上次帮了我。”她声音很低,却极富感染力,让另两人也停住了言语相向,回过头来看着她。
李笑笑在这么多的目光注视下微觉尴尬,脸上又晕起了点点红色,电视里正放到丈夫出轨,妻子寻找私家侦探暗访的镜头,林立很快就被剧情吸引了过去,扬祁路也状似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投向那些画面,不过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牧茗的声音:“都过了大半个月了,还提他干嘛?”
李笑笑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接着说:“因为今天刚评了星级护士,其实我前两天在萍姐办公室门外听到了她和一人说的话,其实原本这名额是你的,可就因为上一次的疏忽才把这头衔给了江念恩。这些都是因为我,害得你……”她说到后来几乎带着哭腔。
原来是这事,牧茗心下释然:“不就是一个头衔么,不用看得这么重,你只要记得以后好好做事,不该说的就别再多说了,还有你也别记恨着念恩,总的说来她的确是一名好护士,明白吗?”
李笑笑这才算是安心地点了点头。
扬祁路听到了江念恩的名字,不禁一怔,突又想起了那日她似是决堤的泪水,就像是要将这么多年委屈的泪水在自己面前尽数流光,心下不免有些愧然,便倾下身在牧茗耳边问了句:“关念恩什么事?”
牧茗瞪了他一眼:“念恩关你什么事?”
他微哂,轻轻刮了刮她的鼻端:“酸呐!”
牧茗哭笑不得,还想说些什么,李笑笑却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我先走了。”
牧茗连忙起身,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虽说她们住的地方就隔着两栋楼,可是让李笑笑这样的单薄女子一个人回去,她还是免不了担心。
扬祁路起身按住了她的肩膀:“我也得走了,顺道送她吧,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李笑笑只是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牧茗没见她推脱,便嘱咐道:“那你记得把她安全送进楼里再走。”
之后他们就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去。
林立拿起遥控器心不在焉地调着台,电视里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她索性按了静音,把遥控器扔在了沙发上,转过脸去问牧茗:“那个李笑笑脸皮真是薄啊,每次你的扬大少只要目光稍稍在她脸上逗留一下,她的脸就红的跟什么似的。”
牧茗知道她话里有话,也不点穿,接口道:“什么?”
“别让我说不文明的话。”
牧茗笑了笑:“其实可以在扬大少的魅力之下全身而退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你了。”她的调侃只是想祛除林立的多心。
没想她却十分受用:“那当然,像我这种久经沙场的人,怎么会像你一样轻易被俘?”她说完又觉得不对,重新补了句,“反了,被俘的人是他。”
牧茗拿她没辙,随手丢给她一个抱枕,说道:“笑笑是个孤儿,性格又懦弱,挺可怜的一人。”
林立斜睨她一眼:“刚刚和她聊了没多久,我已经知道她的身世了,无父无母就这么值得炫耀么,莫不是在博人同情?”
牧茗听后暗觉不爽,刚欲辩驳几句,林立又说:“反正我自认自己看人很准,你不信我也没法。”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
牧茗只得微微摇摇头,轻叹一声后关上了电视。
自从念恩和扬祁路表白以后,他去医院接牧茗的时候都避免与她接触,所以即使这天雨下得很大,他也没有上楼,只是等在病区的檐角下。
谁知今日牧茗却是和李笑笑一起过来的,她见了扬祁路,如临大赦:“都不知道你要过来呢,原还想着笑笑没有带伞,我们走回去铁定会成落汤鸡。”
扬祁路瞥了一眼李笑笑,然后转向牧茗:“我们去店里吃晚饭。”
牧茗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先把笑笑送回去吧。”
他顿了顿,目光在李笑笑身上停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今天有点赶时间呢,不如你把伞先借她,我去帮她拦辆出租车。”
李笑笑见他拒绝,有些尴尬,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拦车就行了,先走了。”她接过牧茗手里的伞,有些窘迫地跑开了。
牧茗看着她孱弱的背影,有些嗔怪:“什么事情那么赶,送她回公寓也没多久么?”
他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牧茗讶然:“没有啊,怎么了?”
他像是犹豫了下,然后轻轻摇摇头:“没什么。”
他们沿着遮雨的长廊走到车旁,刚想上车,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句叫唤:“扬祁路?”
他们同时转头,来人竟是康心医院的戴清言院长。
扬祁路示意牧茗先上车,自己走了过去,戴清言一脸严肃:“我本来也想找你的,却没想正好碰上了,上次的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你要不跟我上去拿一趟。”
扬祁路脸色微微一变,推拒到:“今天没空,下次吧。”
戴清言看了一眼车里的牧茗,似是了然,拍了拍他的肩,沉声说道:“也好,那你一定要尽早过来,我们需要详谈一下。”
他点了点头,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戴清言的背影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他才打开车门上了车。
牧茗刚才还是依稀听到了些,便问:“什么检验报告啊?”
他像是正专注地开着车,并没有转头,只是随口说了句:“没什么,就是我妈上次过来做的检查,改天再来取就是了。”说完他又很快转了话题,“今晚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