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脸色有变,忙堆起笑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们思想开放,向来百无禁忌。”
她这才定了定心,嗔道:“那要是我不在身边呢?”
“那我就立刻好起来飞身到你旁边找你。”他半真半假地说着,牧茗心里充斥着暖意,嘴上却埋怨了一句:“你又来了,嘴上抹了蜜一样。”
他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一脸调侃地问道:“怎么样,甜不甜?”
他随口一问,牧茗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一时脸上晕起微红,没能搭上话来,他却继续调笑道:“实话说,我最喜欢你脸红的时候了。”
她没再理他,径自往前走去,却突然接到了郁骏笙的电话,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牧茗,今晚有空么,我有事找你谈谈?”
这么沉静无波的语调,牧茗居然一时还有些不能适应,她回看了一眼扬祁路,他也正看着她,一脸的探究,仿似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对不起,我今晚没空。”
郁骏笙倒也没有强求,缓缓说道:“好吧,那么改天吧。”
她刚挂了电话,扬祁路轻声问道:“郁骏笙的电话?”
她想都没想就应了声:“嗯。他说有事找我,刚才在孤儿院碰到过他。”
扬祁路顿了顿,还是问了句:“他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其实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们之间可以像念琛和念恩那样,其实也很好。”
扬祁路想都没想地接口道:“不可能的。”
她愣了一下:“为什么不可能?”
他没来由地开始烦躁不安起来,随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故作镇静地轻声说道:“牧茗,不如我们结婚吧?”
牧茗一惊,不由调笑道:“你在胡说八道吧,情场浪子扬祁路也有想结婚的这一天,你难道没听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她心情很好,难得这样说笑,谁知扬祁路听了以后面色却突然变得阴郁起来,眉头拢起,深黯的瞳仁定在她的面庞上:“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既然你觉得我不打算结婚,为什么还要做我女朋友?”
刚认识扬祁路的时候牧茗就知道他脾气不好,但自从他们交往之后,他一向顺着她,宠着她,像这样生气地和她说话,似乎这还是头一遭。
她扬睫看他,满眼尽是温柔:“我说笑而已,你哪来这么大火气?”她佯装出可怜兮兮的姿态,就连声音也是如此。
她很少对他撒娇,所以难得的一次便是他的死穴,他立马软了下来,俯在她耳际柔声说道:“牧茗,嫁给我吧!”
她推开他:“求婚哪有你这样的?”
他笑逐颜开:“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正式求婚,你就会答应咯?”
似乎在她身边的每一场婚姻都是支离破碎的,就连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那些曾经许过的一生一世的承诺,一个个都在回头嘲笑着他们。那她,又该用怎样的心态去看待自己的婚姻,显然,她根本没有准备好。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也不一定,你爸妈都不喜欢我。”
他扬了扬眉:“我妈她听我的,我爸的话从小就没有管过我,现在更不会。这样吧,我现在就去告诉他,我想和你结婚。”
他果然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推拉着她上了车,发动车子朝岐扬开去。牧茗不想扫了他的兴,也只得在旁边安静地坐着。
一路上很多人见了他都低头哈腰地喊了声:“扬总。”他们的目光还会不自觉地飘到牧茗身上,她微觉尴尬,但他倒是全然不介意别人的眼光,拉着她一路到了总裁办公室。
扬海坤并不在办公室里,出来迎接他们的是范执年。他看到扬祁路拉着牧茗的手站在自己的面前,惊了一惊,立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极为了礼貌得说了声:“扬总,董事长有事出去了。今天应该不会再回公司了,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是否可以让我转告?”
这样见外的父子牧茗还是第一次见到,就是想见个面还需要一个助理搀在其中。
很久,扬祁路都没有开口。而牧茗根本不敢抬起头来,因为眼前的范执年一定认识她,当日她在康心医院门口,就是他来找到她让自己假冒扬海坤的情人去见的钟妍。
可是除了那次,她似乎还见过他,她绞尽脑汁地想着,猛然间,抬头对上了那人深沉的眸子,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原来如此,她一直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原来竟是有人一手操控。
扬祁路拉起牧茗转身欲走,牧茗却固执地留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范助理,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郁秦遥?”她现在可以确定,那一次在露天的咖啡茶座见到的中年男子就是他。
范执年不由一愣:“你为什么这么问?”
牧茗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发问:“所以两年多前你找到我根本就不是偶然,对不对?”
“牧小姐,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其实……”
扬祁路多少听出了些大概,打断了范执年:“你什么都不用说,牧茗,我们先走。”
牧茗上了车,才回过神来,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你不是有很多疑问吗,那么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答案。”
牧茗点了点头:“我一定要问问她,还有什么事是她瞒着我的。”
郁秦遥怎么也没想到牧茗会来找她,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没错,我那日看到你在报纸上看应聘广告,就知道你缺钱,便告诉了执年,接下来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你接近扬家,是为了让钟妍难受,而你果然不负所望,不仅达到了目的,还把她儿子迷得团团转。牧茗,其实我也有我的苦衷,当年她想让我死,现在我就要让她生不如死。还有那一天我骗你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听她这么问,牧茗大概也猜到了一些:“郁骏笙是扬海坤的儿子,对吧?”她的唇际浮起了一丝惨淡的笑意,眼前的人毕竟也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可她竟是一步一步地费尽心机策划着让身边的每一个人痛苦。
郁秦遥没有否认,牧茗便知道她是猜对了。
很久很久,她们都没有说话。窗外原本亮堂的天幕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郁秦遥的脸容在牧茗面前渐渐模糊,牧茗纯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缥缈的寂寥:“你真的好可怜。”
“什么?”
“因为你除了恨,什么都没有。”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只留下郁秦遥一个人落寞地隐在满屋的黑暗里。
牧茗默默地坐回扬祁路的车里,然后轻声说道:“我累了,你送我回去吧。”
扬祁路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动车子,而是用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眼角,湿热中带着凉意刷过他的指腹,牧茗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不经意间流下了泪水。
父亲过世后,其实她还是下意识地把郁秦遥当做自己的亲人的,被自己亲人欺骗的感觉竟是这样,像是一把尖锐的小刀,割痛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扬祁路静静地看着她的泪水接连不断地下落,心头突然空落落的,像是对他来说那些最最珍贵的东西,会像指间的沙粒一般,很快就不再属于他了。他的心,忽然之间难受得不能自已。
他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就连自己都讶异于他此时的镇定。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么你不愿意告诉我,就是觉得我会后悔?”
“牧茗……”他轻唤着她,在长久的停顿之后,终究是没能再有下文。
她脸上的泪痕已干,轻轻地打开了车门,然后下了车去,回身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子黑白分明:“我一直以为至少你是信我的。”
她勉强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声音低得仿似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原来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根本就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的左手轻轻叩击着方向盘,右手拔下车钥匙,攥紧在手心里,尖锐地刺透他的肌肤,可他却像是毫无知觉般的泛起一丝冷笑,淡漠里带着一种自嘲和深深的无奈与绝望。她就这样下了车去,没有留给他一点余地,她决绝的背影就如利器般戳进他的心脏,痛入骨髓,鲜血淋漓,而此时肌肤的疼痛也难以抵消他心口的阵阵绞痛。
他几乎痛得浑身颤栗,大概过了好几分钟,他惨白的面容上才慢慢恢复了血色,便立刻推开车门向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所幸的是,她并没有走远。他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腕,他走到她的面前,她的眼角仿似又沁出了湿意,他不容她拒绝地轻轻捧起她的脸,冰凉的唇碾过她的泪痕,牧茗扬起**的睫毛,微带怔忡地看着他,终于像个娇羞的小女孩般扑倒在他的怀中。
他紧紧地抱住她,眼里盛满着柔情,然后用略带晦涩的声音又一次低唤了一声:“牧茗。”
她没有抬眼,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良久,他听到了她生硬干涩的声音:“祁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和他,冥冥中注定就是要错过的。”
他收紧了双臂,一声低不可闻的悠长叹息飘散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