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是冬天,可天却热了起来,包间里偏偏还开着暖气,窗子关得紧紧的,牧茗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便想开门喘口气,谁知正看到郁骏笙走过来,他亦看到了她:“我已经提前下班了,你怎么比我还早?”
“反正我也没事。”
白天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不能说他是不开心的,他真的害怕过她就会这么离开了,无声无息,昨晚他拿起手机翻开又合上,最后还是残存的一丝清明和理智说服了自己,终究没有拨通她的号码。
他见她面有倦色,便问:“怎么,昨晚没有睡好?”
“还好吧,只是突然换了个地方不是很习惯。”她轻描淡写地说,拿起勺子喝汤,却不小心烫到了舌尖,一直麻到舌根。
他忙将茶盏递了过去;“喝口水。”她却没有接,只是拿起了自己身前的杯子浅啜了一口。
他放下了僵在半空中的手臂,总觉得气氛是极其的糟糕,他们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反而尴尬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牧茗起身把窗子半开,钻进了一些风来,她才重新坐下,说了句:“有点闷。”
她开始害怕,所以该说的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说着有的没的。一分一秒地拖延着,可该来的还是要来。
“你是不是可以言归正传了?”郁骏笙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知道她刚才一直都是在敷衍了事,一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说。
“骏笙,我们分手吧。”她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他的表情几乎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要和自己分手。
“其实我们并不合适。”这一句话,她想了整整一夜,她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历练了千遍万遍,只为了能将这句话说得心平气和,没想到出口的瞬间还是那么锥心刺骨。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你说说看,哪里不合适?”他觉得不可置信。
“我是尝试过要和你在一起,可我发现似乎太难了,所以我们还是早点结束吧。”说什么他也不会信她。
“你撒谎。”
“没这个必要。”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我爱上别人了。”她的声音平静而决绝,她清楚地知道没有充分的理由他是不会信自己的。
他冷笑一声:“别告诉我是扬祁路,我不会相信的。”他的声音宛如是从大海的深处响起,冷得让人发颤。
“就是他。”
像是整个世界突然沉寂了一般,但即使天旋地转他也不可能信她,至少他强迫自己不该信她。
她起身打算离开,双肩却猛地被他箍紧,力道之大几乎可以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以为我会愚蠢到去相信你。告诉我,你和我分手的理由,我要听实话。”他眼中的失望和怒意近乎将她生生凌迟。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她依旧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让她继续说下去是多么的艰难。
“既然你不爱我了,那为什么还留着它?”
他的眼光扫向她手腕上的那款表,她竟然忘记将它摘了下来。这也许是他说服自己、说服她的唯一借口了,似乎很可笑,可他不怕被人嘲笑,即使是被自己嘲笑也无妨。
只要可以留住她,让她说出实话。
牧茗微微闭了闭眼,声音变小了:“这是因为……”她的声音很虚浮,并且开始断断续续,因为她还没有想到该怎么解释。
“那是因为这是我送她的,你可以看仔细些,我特地差人在里面镶了我的名字。”扬祁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只是郁骏笙,就连牧茗都有些吃惊。
他猛地抬起她的手腕,果然在表面里嵌着YQL三个银色的小字,乍一看和细碎的钻石花纹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眼底写满了怔愕,额上暴起细小的青筋,他的脸色冷冽阴沉,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可以把空气都冻住,久久的,一抹冷笑浮在他的嘴畔:“牧茗,我是疯了才会这样被你们玩弄。”
冰寒透顶的声音,终于散去了空气里的最后一点暖意。
他看着扬祁路拉着牧茗走出了包间,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他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支离的碎纹里又隐隐的红迹,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麻木的坐着。
扬祁路把她带到了海边,他总觉得那滚滚的涛浪可以席卷走每一份忧伤。
她撑着栏杆,只是空茫地望着前方,似乎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他又不忍心起来:“冷吗?”
她没有接话,只是摇了摇头。海的那一头很黑,很暗,她忽觉可笑,自己还是没能只做一个看官,她耐不住寂寞地坠入了这个时空走了一遭,到头来发现原来自己终究只能是一个过客。
“想哭就哭吧。”他们分手,于他而言,明明是一件好事,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看着她这么疼,这么痛,他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我说过了,那是最后一次了。”原来她昨天的话竟是这个意思。
他看不惯她这样的冷静自持。明明已经悲伤到极致,却依旧可以如此这般,他仿佛能听到她心里淌血的声音。
如果现在她大声哭出来,他或许还能知道如何安慰。见惯了身边的女子又哭又闹的,可就是没见过像她这样的,整个人明明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可就是怎么也触及不到。
他安静地呆着,可又莫名奇妙地开始烦躁,便拿出一支烟来,按燃了打火机,黑暗中亮起了一簇幽蓝的小火苗,照出了她的面如死灰。
她突然开口:“谢谢你。”他一惊,火苗熄掉了,只是口中的烟终是没有点燃,他随手将它扔在了地上,等着她的下文。
“你想得很周到,还特意去买了一块表,只是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帮我换掉的。”她暗想着他该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所以为了避免身边的女人死缠烂打,必须每件事情都计划地天衣无缝,才能义正言辞地把她们一个一个地甩掉。
他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没有特地去买,我在那次宴会前就把表送你了,只是你一直没有拆开看过而已,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把它放在了你的床头。”
她瘦弱的身躯在夜色里震了震,她这才想起了那日他连着那件礼服一起寄给她的精美小礼盒,原来里面竟是这块表,她本是一直想找着时间还他的,可后来还是在不经意间忘了。
上次吃饭的时候肖琳只是稍稍提了下,原来他竟记得那么清楚。而昨晚她只知道自己一直没有睡意,等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也许都快天亮了。
她冰冷的心里忽然溢过一丝暖意,竟忘了去考虑他是否对身边的女人都是这般细心。
“宿舍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其实你不用陪我的,等等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了。”
“这个时侯我还是送你回去比较放心。”
“其实你真的已经帮过我很多了,你真的不用……”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他的唇边含起了笑意,“所以做我朋友你真的是赚翻了。”
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沉重的心情总算去了些。他见她终于神色如常,才说:“我送你过去吧,太晚的话或许不让进。”
她想想也是,医院给她安排的地方其实也算是幢公寓楼,在医院后面不远处,看门大叔很是尽职,白天见扬祁路不是医院里的员工,死活不让他进去。
他看着她下了车去,本想是见她进了大楼才走的,谁知她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用着极为缥缈的声音说了句:“对了,你改天记得把我自己的那块表还我吧,谢了。”
她拖着步子走上了五楼。走廊上空荡荡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是冷的,一缕风透过走廊上的窗回旋地吹进来,扑在她身上有些发寒。
亮着的壁灯昏黄昏黄的,照得她有些恍惚,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连太阳穴也缓缓牵起疼痛。
她知道自己应该向命运低头,将所有的情愫都一刀斩尽,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或许是谁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