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的是,他们居然没有认出她,看来她昨日把脸涂成那样还是有些好处的。
她知道了那女子名叫钟妍,本就有轻微的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受了过大的刺激才会引起昏厥。幸好这次影响并非太大,再过一日她便可出院。
她其实是一个很和气的人,和大家一样小牧小牧的唤她,没有任何异样。
忙里忙外了好一阵子,牧茗才长吁一口气,准备在座椅上休息一会儿,谁知一直无声无息的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男子突然喊她:“牧小姐,空了吗,我们出去谈谈。”
他的语气里有着若有似无的强势,牧茗就似鹰隼利爪下一只无可遁形的小麻雀,唯唯诺诺地跟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台旁。
阳光从玻璃窗落到他的脸上,勾勒出他轮廓上每一个精致的细节,他没有说话,无言的睥睨带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做了多久了?”过了良久,他才开口。
“快一年了。”牧茗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和自己拉起家常。
“一个月多少钱?”他明明用着询问的语气,可字里行间却透着不容忽视的气势。
“我还在见习期,只有几百块而已。”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他不紧不慢地道。
牧茗猛然惊醒,原来他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自以为是而已。她抬眼看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乌黑深邃的双眸中满是阴鸢深长,嘴边还挂着一抹冷笑。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没有接口。
“这是我的名片,只是需要钱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他的一举一动间似乎有着支配苍生的怜悯。
牧茗接过名片,暗想着天下间怎会有此等好事,果然,他继续说道:“我给你的钱绝对不会比他少,更何况我比他年轻,而且至今未婚,你绝对可以高枕无忧。”
牧茗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咬牙抬眸的瞬间就当场将那张写着扬祁路的名片撕成粉碎,扔在地上,然后转身欲走。
“牧小姐,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照顾好我妈,还有,刚才我说的,你可以考虑。”他似乎对刚才她的行为不以为然。
她自嘲地想,自己在人家心里本就扮演着狐狸精的角色,刚才所为,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故作清高,惺惺作态,像他们这种有钱有势的人一定对用这种方法来博取同情的人见怪不怪了。现在连她自己想来都觉得刚才她是太过矫揉造作了。
她本想返回病房,却正好撞见前些天自己照顾的钱爷爷被一个护士扶了出来,她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他出院了。”
老人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握住了牧茗的手,说道:“小牧啊,这段日子,你费心啦。”
牧茗心里一紧:“还没治好,怎么可以出院,我早就说了,他的医药费由我来付。”
那护士给了她一记白眼,冷冷地道:“你也知道你很早就说了,可就是没能拿出钱来,医院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我劝你也别白操心了,他三个女儿都不管她,你又何必还要担上这档子事呢?”
牧茗看到爷爷听了这番话后,脸上一下写满了悲哀,本已病痛缠身的他在看尽世态炎凉后更显苍老。
牧茗扶过老人,坚决地说道:“我先带他回病房,马上就来交钱。”
至少,她现在可以先帮他垫付十万块。
牧茗安顿好一切后,坐在312病房里,脑子里不断想着刚才在缴费处听到的话:“刚才扬先生来说了,钱义老人所有的医药费用都记在他的账上,所以你不用付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点,她换好衣服准备下班,临房的护士喊住她:“小牧啊,你最近看新闻了没?”
牧茗惊道:“没啊,怎么了?”
“说是最近这一带不太平,有个通缉犯在这里已经连续犯案多次了。而且她专挑年轻女孩强奸。”她最后一句话是凑着牧茗耳朵说的,惹得牧茗周身一阵凉飕飕的。
她略一哆嗦后,给自己壮胆似地说了句:“没事,我走回去也就20分钟的路程,不会那么凑巧的。”
外面的夜,很黑。路灯放射着光线,影影绰绰,散布照射着,片片段段,忽明忽暗。
她突然听到后面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于是脚步变得急促起来,可隐约还是觉得脚步声一直在追随着自己,前方继续伸展着的黑暗让她无比的惊慌,于是便放开脚步跑了起来。
低着头不停地跑,突然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又厚实的胸膛。她猛然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此时正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他冷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心,她似乎从没有觉得他的声音可以这般令人心安,也从未如现在这般依赖过他。
“后面好像有人跟踪我。”她的话里还透着小小的慌张。
“应该只是经过而已,走吧。”他说完就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牧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新闻里说最近这一带不安全,妈让我来接你。”
没有更多的话语,可牧茗心里却泛起了涟漪,一种所谓的温暖从她心间铺散开来。
第二天一大早,郁骏笙就看到牧茗在厨房里煮粥,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已经起来了?”他的印象中,以前双休的时候她总爱赖床。
她只是轻声“嗯”了一句。
他也没再多问,坐在桌前喝着她已经做好的粥。去了美国之后,他似乎就没能喝上这样香浓软稠,入口即化的粥了。
“你要去哪?”牧茗看他穿得西装革履的,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第一天上班。”他淡淡地答。
出国念书的人就是不一样,找起工作来就似家常便饭。牧茗心想。
他临走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对了,今晚把时间空出来,我们出去吃。”
她点了点头。
郁秦遥起床的时候看到牧茗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桌上一碗隐隐泛着热气的白粥,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早?”
牧茗没有转头,回了句:“不是说好的么,五楼的文文幼儿园组织郊游,我要去陪他的。”
郁秦遥低低应了声,又接口道:“他们那家人也真是,也不肯抽空陪陪儿子。”她像是自顾自地小声嘀咕。
没想牧茗却接口了:“他们赚钱也不容易,没有家长陪文文就去不成了,反正我在家也没事。”
牧茗陪着文文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了目的地,那里风景不错,令人赏心悦目。可小朋友却是没几个愿意欣赏风景的,个个都在闹腾。
小孩子在那里追逐嬉戏,家长们就都坐在一旁各自聊天。牧茗和他们相比还是年轻的,难免会有些代沟,也就没有参与其中,只是一个人坐在一旁看着孩子们玩耍。
一对年轻的夫妇把孩子唤到身边,给他嘴里塞了一片刚削好的苹果,他向他们微微一笑,爸爸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妈妈也温柔地给他整了整衣衫。这一切让牧茗突然想起了她小时候,她也是喜欢黏着父母,而爸爸妈妈对她总是很耐心,很宠溺。
可那样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悄然远去了。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突然一个小孩的哭声响了起来,她望过去,也是一个同行的小朋友,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到了石头。
老师和她妈妈都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老师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箱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牧茗赶过去一看,她的伤口有点深,因为四周有碎石,所以膝盖旁还有各种深深浅浅的小伤口。
她接过药箱,说了句:“让我来吧,我是护士。”
用镊子把伤口周围的砂粒挑开,用酒精冲洗消毒,然后用蘸了双氧水的白色棉花团轻缓地擦拭着伤口,血迹被擦去,继而用胶带固定住白色的纱布,覆盖住膝盖上的伤口,手法极为娴熟。
最后她叮嘱道:“伤口要保持干燥不能碰水,这几天能少走动就少走动,不然伤口容易裂开,还要记得经常消毒换药。”
她全部搞定后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围了一群小朋友和家长。老师和孩子的妈妈都感激地看着她,老师问了句:“请问你是傅文小朋友的……”
还没问完,一个相当自豪的童音响起:“她是我姐。”
孩子的妈妈对她微一点头,说道:“傅小姐,我是成思琪的妈妈,今天真是谢谢你。”
她知道她是误以为自己是傅文的亲姐姐了,但她觉得也没必要解释清楚,随即应了句:“只是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孩子的母亲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没过多久,一辆超豪华的黑色大奔把她们母女接走了,牧茗暗叹,原来并不是同类人。
幼儿园的郊游一向不会持续很久,所以牧茗到家的时候才只有两点钟,很难得的郁秦遥居然问了她一句:“你累不累,不如去睡会儿吧,一会儿还要上夜班。”
她答:“没事,一点都不累。”反而她因为做了件好事略微有些兴奋。
没想郁秦遥接下来的话让她更为意外了:“那我们出去逛逛吧,骏笙晚上请我们吃饭,等等可以直接过去。”
这是她少有的邀请,牧茗也不便拒绝。
她们到了美联国际了转了一圈,终是没有挑到什么。美联国际一向是上层社会的场所,里面汇集了各种知名品牌,牧茗从未想过要踏进这家店中。
“为什么要来这么贵的地方?”她问。
“骏笙昨晚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给你买份礼物。我想不该太过寒碜。”
她略一惊讶:“他哪来这么多钱?”
“该是回国前就和一家大企业签好了合约,所以提前拿到了一笔钱”
牧茗没有买名牌的嗜好,自然就催着郁秦遥离开。她们临出门的时候,牧茗略一抬头,却没想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扬祁路,身旁还携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
他正侧着头听她说着什么,由于离得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