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茗在车上颠簸了很久才到了目的地,她顺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着,手里是一大把的白菊花。
山路两侧都是树,阳光透过树荫,给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有一会儿的功夫,她才走到一块不算太大的坟墓前,石碑上面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冲她温柔地笑着。
一时之间,她很想哭,可终究只是牵了牵嘴角,微微一笑。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
今天是她父亲的忌日,她一个人来看他们,她要告诉他们,她正在很坚强地活着,很努力地快乐着。
她跪下来抚摸着稍稍有些裂开的碑缝,干燥的尘土粘满了她的手指,感觉像在是抚摸父亲垂死前那粗糙的皮肤。回忆汹涌澎湃,于是在坟前发了一个上午的呆。
她起身下山,本不是上坟的日子,所以山里很静。可依稀却听到有小女孩唱歌的声音,纯真得让她心动,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在这样伤感的地方,还能有人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歌唱,大概也只有孩子了,只可惜,她却已经长大了。
歌声离她越来越近,接着就突然停了,那个清脆的童音,喊出了一句:“阿姨。”
牧茗听着耳熟,转头一看,那个女孩竟是成思琪。
“牧小姐,怎么是你?”成思琪的妈妈钟映洁显然也认出了她。
“我来看我父母。”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便只是平静地回了句。
“不好意思了。”钟映洁突然发现她失了双亲,一时很是同情。
“没事的。对了,你们?”
“是这样的,马上就要九月份了,琪琪也要念小学了,我打算带她到英国去念,所以就带她过来和她爸爸道个别。”
“她爸爸?”牧茗看成思琪那么小,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琪琪刚出生没多久,她爸爸就过世了,为了救一个掉到大江里的小孩。小孩被推上了岸,他却没再回来。”钟映洁解释着,日子久了,伤悲便散去了大半,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要死要活的傻女人了。
牧茗听后,下意识地捏了捏成思琪的小脸蛋,说了句:“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因为我爸爸是英雄。”纯粹的童音里是一种无以言表的自豪。
她们边聊边走,很快就下了山来。
牧茗远远就望见了那辆自己熟悉不过的奔驰车,便在山路口的岔道就和她们说了再见。
钟映洁问道:“牧小姐和我们同路吗,不如搭一下顺风车吧?”
“不用了。”她礼节性地应了句,钟映洁见她那坚决的样子,也不好多留,便拉着琪琪的手向着那辆等在那里的车子走去。
扬祁路见她们上车,就发动了车子。
成思琪眨巴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了声:“妈妈,阿姨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吗?”
“是啊,没想到她身世那么可怜。祁路,你知道吗?”
扬祁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问了句:“谁啊?”
“不就是上次那个牧茗吗,刚在山上碰见她的。”
他的脑神经似乎有些抽紧,明明已经打算再不去招惹她了,谁知她却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他们就将就一个娇小的熟悉身影撇在了身后,车子却完全没有减速的痕迹,大概离牧茗已有了一大断的距离,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待她走近,他唤住她:“喂。”
她也许没有听见,依然自顾自往前走。
“牧茗!”
他叫她的名字,她才停了下来,转眼看他们。
“上车。”
“我……”她拒绝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略带愤怒的声音压了回去。
“上车再说。”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前后大约五秒钟的光景,上了车去。由于成思琪母女坐在后座,她就只好坐在副驾上。
“就知道祁路会让你上车。”钟映洁笑言,牧茗只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阿姨,后天你也来机场送我吧,我想让文文去。”成思琪开心地说着。
“琪琪,哪有人像你这样叫人送的。”钟映洁怕牧茗生气,立时接了话来。
“好啊,琪琪。我会带上文文的。”牧茗欣然答应。
扬祁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回答,转眼看了她一下,微低的侧脸让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扬祁路先送了成思琪母女回家,然后转头问她:“你要去哪?”
“回家。”
他刚发动车子,她又补了句:“还是先去医院吧。”
“你不上班去医院干嘛?”
“我妈在医院里。”
“你妈?郁骏笙的母亲?”他想起了刚才钟映洁说的话,她的亲生母亲已不经不在了。
她一惊,可还是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那日我让你离开我父亲时你说过的话吗?现在想来该是骗人的吧,你真正喜欢的人根本就是他,对吧?”
牧茗想起自己那日一时气愤对他喊了句:“因为我爱他。”现在想想这句话是多么的可笑,当初是她是想提醒他世上还有爱情这档子事,却发现自己竟也是在用这样神圣的情感开着玩笑。
扬祁路看她一下失了神,更为恼怒:“说,你为什么要接近我爸。”
“为了钱。”的确,这才是实话。
“钱?岐扬企划部的经理,根本不会缺钱。你知道吗,你很难让人看透,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眼里的嘲弄很深,让她几乎没法正眼看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和郁骏笙之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的话,我会让文文的妈妈后天带他去机场,而且你现在就可以让我下车。”她依旧是很平静,他一气之下踩紧了刹车。
虽说系上了安全带,但牧茗还是惊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的手扶上车门把手,准备开门下车,却被一个暖热的手掌按住了。
“你做什么?”扬祁路眼里全是不满。
“你停车不就是想让我下车?”她一脸无辜。
阳光照在他们的交叠的手上,有微薄的暖意,泛着一种金色的光泽,他看着她的脸,抬起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眼。
“牧茗,你有的时候会让人恨不得杀了你。”生冷的声音,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手上却并没有太用力,牧茗微一扭头,就别过了她的手,不冷不淡地回了句:“别动手动脚。”
他重新启动车子,说了句:“后天我会去接你们。”
牧茗到了郁秦遥的病房,竟看到郁骏笙正坐在她的床边,她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进去。
“妈。”她柔柔地喊了声。
郁骏笙突然转头,恰好对上了她的眼,她忽觉尴尬,立马喊了一声:“哥,你也在啊。”
这是五年来她头一遭喊他的一声哥,他本应该高兴的,可心里却像是突然少了什么东西,她终究还是恨了自己。飞蛾的尽头总是那熊熊的烈火,而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跳动着的火焰。
他轻“嗯”了一声。
“牧茗,你来啦。骏笙,这些日子我不在家里,你好好照应着妹妹。”
手机的振铃让他没有来得及回答,他接起电话,很客气地喊了声:“扬总。”
待他挂了电话,郁秦遥问他:“什么事?”
“我请了两天的假来陪你,扬总可能是出于对下属的关心,说想来看看你。”
郁秦遥脸上有着一闪即逝的慌张,问了句:“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不用了,这种事怎么好麻烦他呢。”
她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说了句:“那就好,还怕你会不懂事。”
“妈,我都28岁的人了,别总拿我当小孩看。”他微恼。
他们在病房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准备回去。
“我们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去吧。”郁骏笙提议。
“我今早买好了菜的,回家吃吧。”
牧茗在厨房里洗着菜,郁骏笙也闲不住,两个人在里面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端出了几盘热气腾腾的小菜。
他舀起一勺酸辣汤,轻轻地喝了一口,有一点点辣,一点点酸,觉得胃里暖洋洋的,似乎还带着隐隐的香甜,他说了句:“和妈妈做的味道很像。”
“我是偷师的。哥,你做的番茄炒蛋太甜了。”她唤得极为自然,笑得天衣无缝般灿烂,可他胃里的暖意却一丝一丝地消散殆尽。
“工作的事怎么样了,有没有希望留在康心医院里?”他突然转了话题。
“不知道,可能性不大。”
“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我不喜欢这样。”她急忙拒绝。
“如果康心不留你的话,你到岐扬来吧,做我的助理。”他漫不经心的说着。
“算了,公司的事我做不来的。”她婉拒,可郁骏笙还是从她眼里捕捉到了一瞬间的迟疑。
“你可以考虑一下。”
她往嘴里塞了一口番茄,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