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明白秦鸭梨话里全部的意思,可林天还是隐隐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胁。在他看来,这个家伙到自个儿家来,不仅白吃白喝,甚至还做饭打扫卫生,慢慢地开始有一股主人的味道了。“主人”这词对他来说可是个敏感地带,绝对强烈地刺激神经,令他生气之余开始想着法子除掉这个威胁。
但是,他一个小学生,连自己都没办法养活呢,拿什么去除掉别人?拿脸吗?这招对秦鸭梨没用;拿话语,这招同时没用!那用什么办法?
林天这小子,模样长得周正,脑瓜子也聪明,就是这性格十分之阴险。如果只是泛泛之交,对他有用的,绝对会看见一个“天使”林天,如果对他没用的,那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偏偏这家伙还倔得很,咬准了理就是不愿意撒手,时不时就做出一些令安一一瞠目结舌的事来。对于他这种“投机主义”的态度她不知道批评了多少遍,用了多少办法,可是人家就是油盐不进,死活不听。每次一细想起来,安一一就觉得自己养了只小白眼狼,有用时就粘上来,没用就一脚踢开,十分不靠谱。只不过,林天还小,安一一乐观地觉得还有纠正的可能,只要让他长大点自然就明白了。
此时,林天见秦鸭梨正盯着那锅鱼汤念念有词,仿佛是在念咒般,心中的怨念更加深沉。想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一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既然秦鸭梨能够做家务以凸显自己的地位,他为什么不能依葫芦画瓢呢?再说了,家务嘛,有什么难的,他又不是没做过!
事实证明,看不起一分钱的人总有天会被一分钱难倒,看不起家务活的人同理!
林天自然不是没做过家务,可是也仅止于打下手,安一一做主要的,他在后面像个助理一般做零碎的,大件是不会让他动手的。此时准备干些“大事了”,他自然觉得该挑个比较“重要”的活来干。看来看去,最后他盯上了换开水瓶胆。
水瓶这玩意儿,大家都知道,不重也不轻,以十岁孩子的力气确实可以搬得动,可是也不能说非常轻松。安一一的这水瓶用了很久已经不保温了,眼看着夏天越来越过去,她总寻思着换个水瓶胆,但不是忘了就是没时间。好歹有一次想起来又有时间去到小卖店,发现自己忘了带水瓶,只好先买个水瓶胆回家,放着,时刻提醒自己换。
此时那银光闪闪的水瓶胆就在眼前,林天把原先不保温的水瓶打开,左看看右看看,无从下手。以前他也没接触过这事,想也没想过,此时突然要他来做了,那叫一个头疼啊。他试着把胆直接往上提、倒过来,甚至用力摇一摇,期望水瓶胆能够像巧克力豆一样蹦出来,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
他做这一切时,秦鸭梨就一直呆在厨房看着鱼汤,时不时出来晃一下,看着水瓶胆也有几分兴趣,想在一边“学习”一下却被他没好气地给轰走了。
不管如何,林天的尝试到底是失败了,眼前那个水瓶胆似乎是个无坚不摧的堡垒,对于这样的场面他除了无奈之外也只有生闷气。当秦鸭梨第三次溜到他面前来时,这种气愤达到了顶点,他郁闷地大叫一声,飞起一脚踢向水瓶!
一直“坚不可摧”的水瓶胆此刻却脆得如同一个气泡,啪的一声巨响过后,整个水瓶胆瞬间爆成一堆碎片,从狭窄的水瓶口喷了出来。本来一个空水瓶即使受到挤压,也顶多是里面碎成一团,绝不可能这样射出来。只不过一次,也许是老天要治治林天这个坏脾气,一块细碎的水瓶胆飞溅出来,直接划过了他的腿!
林天只觉得腿上一痛,先是短暂的尖锐痛感,接着麻木,最后如同火烧一样蔓延开来。他低头一看,小腿上的血如同珠帘般涌了出来,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溪,一直沿着小腿流向脚面。他哪里见过这阵仗,就算和小毛孩打架也只不过是流点鼻血而已,此时见整只脚都快变成红色了,他在最初的慌神之后立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前面秦鸭梨还是在冷眼旁观,此刻当然是义不容辞了,一把打横抱起林天把他放在沙发上,再顺手拉过毛巾用力扎在伤口上,期间受到林天小拳头攻击无数下,以及震耳欲聋的哭泣攻击。接着,他没有再做出什么乌龙事,比如打110之类,而是立刻抱起林天往只有五分钟路程的社区医疗站跑去——这是他来中国后学到的。
真说起来,这还得益于上次撞车事件后他的额头肿了一大块,本来想打预约电话找医生,结果经社区的热心大妈大叔指点,直接去社区医疗站领了一瓶云南白药了事。从此以后他就知道了,小毛小病找社区医疗站,即方便又便宜。林天虽然吓得哇哇大哭,可是他毕竟是个成年人,见识自然比十岁孩子多得多,血虽然流得厉害,但一按住便停下了,显然只是皮肉伤,便也不会多么慌张。
等他们到了社区医疗站时血已经完全不流了,站里的医生熟练地拿出棉球和碘伏擦干净血迹,看了看伤口,推一下眼镜道:“这个要缝针。”
“缝针?”一听这话,平时看起来十分胆大的林天立时心虚起来,带着满脸泪痕抽抽噎噎一付可怜的样子道,“会不会留疤?”
“男人留点疤算什么。”社区医生是个小年轻,戴着圆眼镜,镜片一反光看起来就显得奸诈无比,“再说你还小,说不定长大后就没疤了。”
这样的话可安慰不了林天受伤的心灵,最主要他觉得自己这个计划本该万无一失的,结果最后不仅没成功,甚至害得自己到医院来了,真是杯具到极点。更重要的是,送他来的居然是这个秦鸭梨,简直要气死他!看着这家伙一付自信满满、胜券在握,跑来跑去忙碌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在这场“战役”中已经一败涂地,再也无翻身之日了,接下去,安一一就会和这个家伙一起生活,再也不要他了。
想到这儿,林天不由地悲从中来,反正也有伤口作借口,他就毫不客气地放声大哭,恨不得把心肝肺一起哭出来才好!
等他哭完了,针也缝好了,眼镜医生一边咕哝“打了麻药还那么疼吗”一边带着对自己手艺的不自信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坐在清冷的诊疗室里抽噎。
不一会儿,秦鸭梨从外面转进来,龇牙咧嘴地把手机递给林天。他一接过来,就明白秦鸭梨为什么一付怪相了,安一一的咆哮从电话里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你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去弄水瓶胆干什么?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啊?”
安一一正在办公室里忙得一脑门汗,突然秦鸭梨打了个电话过来——用的还是林天的手机——当她一听这俩人在社区医疗站时脑袋里就嗡的一声,立马知道林天出事了。听完前因后果,她那颗担忧的心算是放下来,可是愤怒也立刻涨了起来,训斥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冲过来,差点把秦鸭梨一口吞下去。
林天抽抽泣泣地听了一会儿,越听越伤心,突然大叫一声,关了手机往治疗床上一摔,再度开始大哭起来。他的声音即大又响,在空旷的医疗站里甚至引起了阵阵回声,极为渗人。眼镜医生过了没多久就带着皱紧的眉毛转了回来,看看林天,觉得似乎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只得对秦鸭梨道:“你想想办法啊。”
“啊?”秦鸭梨也是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此刻听了眼镜医生的话也甚为无奈,“我有什么办法?”
看看秦鸭梨的脸,再看看林天的,大多数人都不会以为他们是爷儿俩,但眼镜医生显然不属于大多数人之类的,一见秦鸭梨这付“不关我事”的样子,立刻火了:“你是怎么当爸的?你孩子哭成这样你都不管?不管你别生啊!生的时候知道爽,现在来撒手了?你是不是男人啊?”说完,不给秦鸭梨回嘴的机会,一指林天道,“赶紧哄好了!”说完撒腿就跑,一瞬间就没了影。
秦鸭梨这叫一个郁闷啊,看看嚎得满面通红、鼻子冒泡泡的林天,再看看空无一人的诊室,只得硬着头皮道:“别哭了。”
这话讲了,哪里还有不哭的道理?林天嚎得更大声了,跟唱高音一样!
看着林天这付样子,再看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秦鸭梨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这一笑倒是起了效果,林天突然不哭了,冲着他恨恨地大喊:“你高兴了!你开心了!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秦鸭梨怔了怔,接着猛然明白过来小家伙在担心什么,这种感觉他自己最明白不过了,自然说起来也轻松许多:“你怕安一一不要你啊?”
林天哪里是服软的主,立刻嘴硬道:“谁怕,我才不怕!”
“我以前也怕我妈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