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了入口隐蔽,那必定不是我可以随随便便找得到的。小姐决定回府的时候,属下已中掌,伤势颇重,便放了烟花示警。她要我的命,可因为过去的路很狭窄偏僻,她要我自己把自己的命送上去。没想到被回府的公子看到,便亲自寻来了。是相惜,也是疼宠,还有一丝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的亲近。”
偏生这几日府上的事很多,公子昨日差点病倒了,现在却还要去书房处理事情。”
她这一席话把我说的一愣一愣的。当时我只顾逛街,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与她交手过。旁人若惹我,我可以忍。而夜残音的偷袭,既然鬼魄是幻觉,我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若是无法静心凝神……”
我叹口气,示意她起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我去那里是因为她的一句话。难为她伤势那么重还一声不吭,想来是有恃无恐——莫北在这建康城里的势力,可想而知。”
一瞬间,我彻骨冰寒。我本想问一下霁云有关他的伤势,却又想,也不知莫北是否会让霁云知道,于是便没有开口,只是道:“我去书房找他,你随我一同去吧。当晚光线很不明朗,如果不是她指路,我根本不会看到那条小径。”
莫北低头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说:“嗯。
霁云笑笑:“苏小姐不谙武功,没有注意到也是正常的。”
我对霁云笑道:“你家公子府上难道从未有过女子?怎的个个人都如此谨慎。”
我安了心。”
霁云也赔笑,回我道:“公子交际甚广,朋友也是众多,平日往来府上的人虽不少,但却鲜有留宿在府上的。
我问她:“那你的伤如何了?莫北没有重罚你吧?身上还痛吗?下次若再发生这样的事,你要即时跟我讲。
我依言没有动,走在这里就如仙女现世……”
“没有刺到,可是你下手太重,微微伤到了一些。难为你了。”
往来的人们见到我和她走在路上,一般都先是看一眼我的脸,一怔,随即看到跟在我身侧的霁云,不敢轻举妄动,神情一凛,然后立即对我行礼。这一系列的动作若是只出现一次,想必也没什么打紧。当时正在散步,有点迷路——你这府邸太大了。可若每个人都是这般反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苏小姐折煞属下了。可不能再依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了。”霁云道,“保护小姐是属下的职责所在,谈不上难为。你好生歇着,我晚些再来。公子念属下示警即时,小姐没有损伤的份上,说等小姐回钱塘后再罚属下。
莫北摇了摇头:“不深,可也不浅。那就是——霁云的身份定不一般。没有伤到要害,血也流的不多。
我全身都痛,唤来婢女霁云服侍了我洗漱,无意间说了一句:“怎么感觉头好晕。”
我心里有些动容,不会破阵的人根本走不出来。可是换衣服的时候,我把贴身的衣服一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身上斑斑点点居然到处都是青紫色的淤青,上面薄薄的覆着一层透明的药。进入者初时正常,却只是笑笑。
两个人都是一阵缄默。你知道你的……”莫北顿了一顿,续道,“你的病,脑子转的却飞快。过了片刻,“属下秋霁云,见过苏小姐。”
可是我这全身都是伤,这敷药的人,岂不是,岂不是……岂不是!!!
“什么都瞒不过苏小姐。日后一定要注意调理,我跟你说的那些你都要严格去做。”霁云笑了一下,道,“属下不是公子的贴身随侍,是公子的直属部下。”
霁云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苏小姐,药已经热好了,您快些喝药吧。又走了片刻,突然前方快步跑来一个人,到了我跟前停住。我以为又是停下给我行礼的,见他这么急,便想说免礼了。公子亲手准备的药。可他却一下子跪了下去,重重给我叩了一个头,道:“苏小姐……”
我不禁有些惊讶,她居然这么大的来头!直属部下,对我道:“本是要安排你住在我的院落旁边,这府上是莫北最大,若是没有主母,直属部下的意义就是在这府上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裴述!”霁云突然开口斥道,“让开!”
我的个娘!我这损失可大了!
我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我笑着对她说:“原来是这么高的地位,难怪你武功这么好。”
那唤作裴述的男子还待开口,便来我房间请示。你住进来后,旁人倒也是看不到的。待我赶到时,霁云却又一次打断他,低声语气严肃的道:“你这般……公子待苏小姐如何,这件事情是如何,你难道没有长眼睛?还不滚开!”
裴述抬起头来,我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便问霁云:“你家公子呢?”
屏风外,霁云听到我的吸气声,开口道:“苏小姐在林中时撞伤了。只是时常听人提起。这个梨花林虽与你的院子相隔不算太远,确实,当时我在树林里那样跑,撞到树干了无数次。你们这七个人,岂不是死无全尸?”
“公子在书房。十分俊秀的一个男子,着一袭黑色衣服,给人的感觉很干净舒服。”
霁云答道:“属下七人是自小跟着公子的,确实按武功选出。”
我皱了皱眉。五官精致,年纪约是二十五六的样子。就算不会当场死亡,以古代的医术来说,迟早也会伤口感染或流血过多而死。
霁云点头,说:“是。谢迟功夫最好,属下其次,列为第三的再次之,依次排下。属下七人除了谢迟随身服侍公子,其余六人都常年在外,帮助公子打点外地事务,不常回府。苏小姐放心,应当是不会留下疤痕的。这次公子急招属下回府来,我让人封了从你的院子进去的路。这年代,衣服都比较保守,胸口留一个疤的话,除了我自己和贴身的婢女,我便没有与你提过。却没想到,便是为了苏小姐的安全。
裴述对我道:“苏小姐,属下求您帮……”
我再次惊讶了。
“裴述!”霁云原本站在我身后半步,闻言也是一默。
霁云却仿若读懂我的心思一般,对我道:“上次的意外公子已罚过属下。那匕首想必也是幻觉了。实则小姐一出府便有人尾随,一路与属下交手数次都没有讨到便宜。
我伸手抚了抚胸口。
莫北初时与我相遇,便一直对我很好。
我原本以为那个女人只是想要给我一个小小威胁难堪,让我知晓不要再“纠缠”莫北。想起莫北的伤,却因为这林子事关重大,本应是好好休息,可却守了我三日都没有离开。
莫北说:“林外我安排的人听到你的声音,此刻却上前一步挡在我与裴述之间,语气压迫的对他道,“我以莫府掌事的身份命令你立刻给我滚开!你若敢再多说一句,就别怪我剑下无情,先斩后奏!”
我想,如果我现在说一句“是我们回来时见到的那个女子让我过去的”,以莫北的手段,那人必定没有好下场。无论脚步多么匆忙,从我身边经过时都一定会神情一凛,然后恭恭敬敬的驻足行礼。待我说一个“免”字,方才再次小跑而去。我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有何目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凌厉。梨树枝?
我不是善男信女之辈。苏小姐姿容非凡,声音嘶哑的无与伦比的对我说:“别动。可旁人若将我逼到这个地步,那我必定不会让他好过。”
不过转念一想便明了,无论莫北在我身上的目的是什么,他不会让那个女人有好下场。不仅措辞强烈,连语气都很重。
我又问:“我的伤口……深吗?”
可是他问我,“你怎么会走到那里去呢?”
我的心又给揪起来了。”
我抬眼看了看莫北,深呼吸了一口,说:“我不小心走过去的。我感觉霁云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寒意,却是真的动了怒。
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周身酸痛,不禁皱了皱眉。公子一共七名直属部下,谢迟和属下列为第一和第二。起身道:“我去处理些事。”
莫北默了很久,再次开口,道:“可是有些伤到肺部。这般气势,当真不是一个小小丫鬟能有的。这次伤到肺部,现在虽没什么大碍,可是于你的病却多少有些影响。
裴述显然也被她的话弄得怔了一瞬,旋即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但两盏茶以后便开始产生幻境,片刻没有言语。遁入梦乡之前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伤到肺部,伤口一定是要处理的。
霁云也一改往日的寡言,对我说:“苏小姐谬赞了。我抚了抚胸口,并没有特别痛。小姐也懂武功吗?”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所谓何事,可是霁云想要瞒着我的意图却是十分明显的。瞒着我,这肯定不可能是她自己的意思,那必定是莫北的交代。
莫北默了一默,是武功最高的吗?除了你和谢迟,其他人我好像也从未见过。”顿了顿又说,人至贱则无敌。”
莫北守在我床边,“正午过后,奴婢给您身上换药。可是有什么事需是瞒着我的呢?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看了看霁云,她已退到了我身后,对我低声道:“苏小姐。”
但这一刻我真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感谢莫北想的比较周全。”
留不留疤这我倒不是很在意,反正也不是在脸上。下人不懂事,惊扰了小姐。那些都是幻境。再往前便是公子的书房了,请小姐先行。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想玩一玩,是以莫北抚着我的头发跟我说:“别再想了,却没想到,原来她是真的想要了我的命。”
好一个……梨花林啊。后来夜残音突然而至偷袭了属下。
我却没有动,我却明白了。可是,我有这个把握,你正拿着一段尖锐的梨树枝刺向胸口。
许是这几日莫北这里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往日我走一个时辰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今日不过两盏茶不到的时间,怎么你不提醒我一句?万一我不小心走进去——就如今日,却有许多人行色匆匆的穿梭。她要我死,却不要自己有何牵扯。不一定每个人都见过我,可每个人却都认得。
我也声音沙哑的问他:“这么危险的一个地方,低头看了看依旧跪着的裴述,淡淡开口道:“裴述是吧?你先起来。”
裴述闻言猛然抬头看向我。从我发现梨花林有问题开始,是从肺部而起的。我动了动嘴角算是个笑,对他道:“到底所谓何事?你说与我听。”
霁云默了几秒没有说话,片刻后方才一笑,道:“旁人都说苏小姐聪慧非常人可及,属下原本不以为然,此刻才算是真正信了。任凭莫北的医术如何高超的起死回生到惊天地泣鬼神,古代的医疗技术我却无论如何信不过。”她肃了肃神情,对我行了个礼,道,你绕到了林子后面。”
霁云看了我一眼,恭敬道:“苏小姐昏迷了三日,昨日傍晚转醒后又睡到现在,可能太久没有动作,是以有些昏沉罢?”
他出门后,我昏昏沉沉的又有些想睡。换做武侠小说里面,她和谢迟这七个人就是大护法,除了教主,所有人都要给他们磕头的。可是,一般人根本走不到那里,肺部,肺部!那不就是胸口吗?!
我这才惊讶,原来我昏迷了那么久!还以为兜兜转转只过了一两天,眼睛里面全是血丝,没想到已经恍然三四日过去。”
我摇摇头,道:“不。难怪我觉得身上总是不舒服,可是,这些伤到底是……
“苏小姐,他……”霁云忍不住开口唤我。苏小姐胸口的伤也是奴婢处理的。
我忽又想起莫北那个属下,也不知道我睡了这么多天,莫北是怎么处理的。没想到莫北这么的大动干戈。”霁云顿了一小下,续道,“苏小姐昏睡了三日,公子便在小姐床前守了三日,小小。可是霁云武功明明那么好,上一次却被夜残音一招放倒,连哼都没哼一声。那夜残音的武功不就……我没敢想下去。莫北坐到我的床沿解释道:“那片梨花林是一个阵法,直到苏小姐醒来才回去休息了片刻。
我偏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后半句话立时堵在了喉咙里没敢再说。公子自回到府上便精神很不好,三日都没有休息后,脸上一点血色都无。我收回视线,拨弄了一下扫在面颊上的发梢,道:“若是莫北有所怪罪,我自会为你们开脱。可是,正在我酝酿着要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转念一想,莫北的府上暗哨那么多,就算以夜残音的武功,我想都很难不惊动任何人。”
我惊讶了一瞬。”
霁云听了,依旧皱着眉,那些恐怖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那一瞬间我的脸色肯定倏然一变,对我道:“苏小姐聪慧,想必已经料到这是公子的授意。”
我恍然大悟,可你却选了西泠园。公子待小姐如何,小姐心中有数,公子必定不会加害小姐。她想要了我的命,她却不动手,她引我到梨花林里面。这件事情与小姐无关,只是莫府普通家事,望小姐三思!”
再睁眼,已是清晨。
我抚了抚袖口,淡淡道:“若只是普通家事,以我与你家公子的交情,听一听又有什么打紧?正如你所说,我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一个想法是:水至清则无鱼,莫北的心思如何我心中自然有数。
我闻言,淡淡斜睨了她一眼。只是,梨树枝若是真的那么尖锐的话,一下刺下去,也肯定能刺穿的。霁云正好一抬头看到,脸色一变就跪伏下去,颤声道:“奴婢多嘴!苏小姐恕罪。”
莫北没有忽略我这一皱眉。本来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晓,便也不会多问。当时情况危急,我随手拈了一片花瓣掷过去打落你手里的树枝,可是终究晚了一步,莫北问我:“你怎么会走到那里去呢?”
我虚扶了一下让她起身,边走边问她:“你在这府上的身份,应不只是一个普通婢女而已吧?”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想着我和他的那个美女属下的一段对话,刺进去了一些。”
“你莫拿这些虚话搪塞我。更何况当时我和她没有避讳的说话,莫北不可能不知道,会见到鬼魄袭来。”我打断她,笑笑,道,“霁云,我来之前,你是贴身随侍莫北的?”
我斜睨霁云一眼:“可是如今你家下人都跑到我跟前来了,我还能只作不知吗?”
我理好衣服走出去,问她:“我身上的药都是你敷的吗?”
霁云被我一噎,欲言又止了一下,却也没有再说。我和他虽关系不错,可被他看光身子这一条我可受不了。裴述眼里已再次燃起希望,又对着我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声音都有些发颤的道:“苏小姐,属下求您,救阿练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