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的民俗叫“於菟”,时间是12月31日,它是一种原始的民间驱妖降魔的活动,听说很独特,青海也是同仁县叫年都乎的一个村子还流传着。
还有好几天时间,我们可以从容地在同仁县走走。
早晨我们就多休息了一会儿,这里的海拔比西宁略高一点,气温零下15度,但屋子里暖气都很充足。
昨晚的雪在脑海里还晶莹闪亮的,拉开窗帘去看,天已经晴了,但雪在这种气温下不会有融化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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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有人在起劲地清扫停车场的雪。
我又钻进被子里,钻进那个怀抱,一夜的睡眠味道像反应酶一样激活了我的身体,我贡献着我的投入,我歌唱般滑动的
声音。
我一次次证实着自己的爱情,它一如我所想象的我能够承受的那般温暖踏实。
中午又去吃手抓,这里的羊肉非常好吃,我和安迪居然只要两斤手抓,对着桌上秃秃的一大盘肉,一手举着蒜头,饮食男女,互相嬉笑。我不由自主地想以前和那条鱼,吃饭也总有几分收敛,顾忌着自己的形象。和安迪,我觉得舒适开心,也许脸上沾着饭渍才会觉得性情。
计划去隆务寺。隆务寺离县城非常近,只有几公里的路,我们将车停在寺门口,它其实没有专意的一个大门,是由各个小的寺院组成,在山坡上由低而高,错落排列。
门口简简单单立了一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小石碑。我们下车,准备进去走走。寺前马路上过来几个正在磕长头的人,他们旁若无人,就在马路边一个长头一个长头地往过前进。两边的商业店铺及行人,路边停放的汽车和摩托,这些现代的元素丝毫不能影响他们,在他们的心中,佛是一切,周围的景物也许都在淡化,亦或是心中有佛一切都是良缘,不会被什么所拘泥和束缚。
记得一个有趣的故事,有关苏东坡。他有一天和一位寺院主事对面打坐,大师问他:你看到了什么?苏东坡想平时总是败在他的手下,今天要占个便宜。就说:我看见了一堆牛粪。然后问大师,你呢?大师微微一笑说:我看见了一个佛。苏东坡心中暗喜,想你被我占了便宜还不知道,哈哈。回去后得意洋洋地给苏小妹讲,苏小妹说,你又败给大师啦!说:心中有佛,看一切皆为佛,大师心中是佛,你心里是什么?!
所以只要心境起变化,那么眼前的风景可以跌宕起伏吧。
隆务寺的地位是相当高的,它是西北六大宗主寺之一,甘青地区第三大格鲁派寺院,始建于元朝。鼎盛时期占地约700亩,殿堂几十座,经过700余年的逐步发展,形成一个颇具规模的建筑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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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务寺在历史上是政教合一高度发展,在这个基础上,一大批佛学大师推举隆务寺的教育功能,最终使隆务寺逐渐成为非常丰厚和兴盛的一个宗教场所,设有多个学院和严格的学习制度。天文地理无所不容。据说明清时期,当地老百姓每天都要去寺院门口参照当天张贴的天气预报。
我们先去参观了寺院中心的大经堂,没有法事,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地上的雪只扫出几道行走的小道,显得静默。
经堂内的富丽和外面的情景产生强烈的对比。
经堂很大,里面有高12米的通天雕龙巨柱18根,排列整齐的短柱100多根,在整个经堂内形成网络,地上也整整齐齐
鲁
沿柱子铺着坐垫。整个经堂内,红黄氤氲,周围的壁画、唐卡,柱子上的金饰,柱间的彩色堆绣,围幔让人眼花缭乱,正中供奉释伽牟尼等10余尊佛像,通体镀金,镶嵌着各种宝石,金壁辉煌。
想着逢到大法会,整个经堂内该是如何气息浓烈。这一会儿,静静站在其中,只有惊叹这种令人仰止的气势。
因为冬季,几乎没有游人。到正月期间法事会很多,现在正是清淡的时候,我们在各经院之间穿梭,沿着窄窄的巷道,有时会碰到一两位身着薄薄的红袈裟的年轻喇嘛,就互相微笑打招呼。
我发觉大多喇嘛都非常俊朗,神情更有一种天然的璞玉般的纯洁。
而我们虽然近距离地擦肩而过,但内心和生活距离那么遥远,很想和他们聊聊,但又不知说什么,语言的障碍也并不是主要,怕打扰。
看时轮学院的时候,一帮年轻喇嘛刚上完课,在门口生了一堆火在烤,看我们过来,很热情地招呼,又好奇地要看我的数码相机,我就打开照片给他们看。这时候,一个老师模样的喇嘛从殿堂出来,他们立刻噤声,一哄而散,我觉得特有意思,接触到这些喇嘛生活化的一些细节,他们也是调皮和好奇的。后来又碰到几个搬运经书的十几岁的小喇嘛,经书都被亮黄的绸缎包得整整齐齐,他们开心而热闹,纷纷摆着姿势让我们拍照,其实真的还是一群童贞的孩子。这就是他们与生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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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我们每个人都有你无法提前选择的生活,但只要乐受其中就好了。
隆务寺夏日仓活佛的宫殿在山坡上面,非常严谨和漂亮。在它的右侧山坡上是一大片简朴的僧舍,白墙小巷,几个喇嘛正在旁边的空地上说着什么。
后来我和安迪站在夏日仓宫殿的一个高台上,在这里往下看可以俯视隆务寺的全貌,冬季,灰树、野鸽、土坡上的白雪,但是殿堂的金顶熠熠闪光,还有其间高高竖起的旗幡,色彩仍然艳丽。
在隆务寺前面,隆务河从河谷中流过,它应该是目睹了这里年年岁岁的故事,然后仍然默默向前流去,不带走任何评判。
隆务寺下面有一条老街,我们也去走走。老街临街的二层木质房屋有一些还保留在那里,但年久失修,都没有人住了。当初老街住了很多回汉商人,所以整个老街显示出它人文的多元化。有一座清真寺,还有汉族的二郎庙和圆通寺。可以说从隆务寺开始,藏传佛教、伊斯兰教和汉族寺院并存在一个地方,可想这个地方在历史上的民族交融和宽容,这是一种多元的魅力,他们各自独立又彼此相安。
我们牵着手,摇晃着相机,在老街的青石板上走路。
后来我们上了圆通寺,一炷香,又敲了里面的大钟,沉浑的钟声回荡起来,我的内心充溢着幸福和安然,有一只雀过来落在旁边的围栏上,灵巧地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2002年12月28日身心自在
这两天天气一直晴朗,但气温很低,田野里,路边的雪都一直未化。
我们每天早晨在住宿旁边的一家小饭馆吃早饭,饭馆不大,但生意很好,羊肉粉汤,胡麻馍馍都很好吃。
几张桌子有时候坐的有当地上班的职员’有藏族大汉,还有穿袈裟的喇嘛,还有我们这种内地来的全副武装的旅行者,桌上的饭暖洋洋地冒着热气。我和安迪并排坐着,有时将我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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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吃不掉的肉夹到他嘴里,看着他吃饭的投入劲,这就是生活每一瞬间让你踏实的模样。
在县城北边大约5公里处,有两个村庄:吾屯上庄和下庄,这里面集中了热贡艺术的精华,大多数村民都是从事热贡艺术的艺人,绘画唐卡,做雕塑等。曾出了几位声名卓著的艺术大师,有一位夏吾才让大师仍然健在。
不过,在村子里土墙与土墙的巷道间,什么东西都还是固有的模样,几个人走了,它的艺术仍然在巷前巷后继续着温火一般的绵延。
我们碰到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孩子,汉话说的不错,他说他叫桑杰加,19岁,画唐卡。
男孩子很朴素,包括他的表情。眉毛很浓,眼睛真像是深海的光泽,他周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大概他也不自知的脱俗
气质。
他愿意带我们在村子里转转,真是太好了。他的家在上庄,我们就先到上庄去走走。庄子不小,但感觉静悄悄的,巷道边的雪迹和光秃秃的树提示着冬天的休眠。
这里的村子都是完全土色的土墙,但进到任何一个院落,就觉到了主人的精心,原色的木窗木门,精致的雕花,每家的小经堂和用来煨桑的台子,生活细致而虔诚。
制作唐卡和雕塑都是非常虔诚的事,否则不会有特别好的佳品。在热贡艺术(热贡是同仁藏语的发音)产生发展的过程中,最鲜明的特点就是藏传佛教的艺术,它是为所信奉的佛教而服务的,随着佛教的盛大而盛大。所以它对学艺的人是有着特殊的要求,要求他清洁诚心,为人做事笃信正直,这样的气息会通过他的手指传递到作品上,作品因而会有灵现的气质。
我们去了桑杰加家里,院子不大,看起来不是太富裕,但整洁有序。他的父亲姓党,是汉族人,母亲是藏族,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已经出嫁,现在就桑杰加一个儿子在家。14岁开始学习画唐卡,很有灵性,在村子里称得上是上乘的技艺。他画的都是非常精致的唐卡,一幅作品要用几个月时间,一年也就画三四幅,有作品在省上获过金奖。村子里有的画师画一些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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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快的唐卡能多卖些钱改善生活,但桑杰加告诉我说:我不看眼前。这个年轻男孩真的有一种定力,生活目前虽然贫淡,但他的内心很贵气。
家里有一幅刚画好的“文殊菩萨”,金线勾画得十分细致,文殊背后圆光内的细节纹路细腻至极。整幅画中的其他人物、随从、敬献者,以及图中的云朵、花草都极尽细腻和传神。你离开一段距离观赏,感觉到色彩绚烂的佛境佛光,你近距离欣赏细节,是一种逼人呼吸的华丽和不可接触。
我头一次如此仔细地去欣赏一幅唐卡,被它的细节撑起的多维的元素所感动。安迪和我商量回头订一幅桑杰加的唐卡,回去镶个镜框挂在我们的屋子里,我说好啊,它当然也是一个相识之地的见证和保佑。
后来小伙子领我们又去了其他几位他的朋友家,其中包括当地泥塑大师娘吉加的院落,不巧家里只有一个妈妈在,给我们看了当年班禅接待娘吉加、夏吾才让大师的照片,还有前几年中央电视台敬一丹来做的访问,说起来很自豪。
两个庄子各有两个寺院,吾屯上寺和下寺。这两个寺院历史非常古老了,是唐卡、泥塑艺人的摇篮,被称为“热贡艺术学校”。
桑杰加带我们都去走了一遍,两个寺院都不是太大,但显得色彩绚丽、沉浑荡气。上寺有一个新盖的弥勒殿,极尽华丽。中间供奉的弥勒塑像有14米高,身体内装有25套共3500本大藏经。桑杰加告诉我们殿门两侧的四大金刚唐卡是他和其他两位艺人合作画成的,确实精美有气势。
这个弥勒殿集中了现今最高水平的唐卡作品,据说是当时每个艺人都在家里画,选定一日,一起拿到寺院内大家共同评定,最终选出的才有幸挂在弥勒殿里,看来确实要细细地观览了。
下寺要比上寺大一些,门口有8个白塔。大经堂里正在诵经,非常黑,只有前面的几点酥油灯光,我们悄悄进去,沿着周围慢慢走。嗡嗡的诵经声非常神秘,一个个黑黑的影子坐在两边的垫上。
我有点不自觉地屏气,赶紧出来。而大经堂外面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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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些喇嘛正在晒太阳闲聊,三五成群,看安迪照象,友好地挥挥手。有几个年轻的喇嘛在唱歌,我听着,一个竟然在唱阿
杜。
经堂内的黑暗和外面阳光下的歌声其实也是同一个世界,只隔着那一道木质的厚门槛,我却平衡不了我的注意力。
经人介绍,下午我们去找了夏吾才让大师的大儿子,本来想去探望大师,但大师年事已高,有点打扰。大师的儿子叫达吉,是吾屯上寺的阿卡,并且是寺管会副主任。
达吉带我们去寺里他的僧舍,他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画室和住处,纯净水、空调、电视,很现代的一些设施和古老传统的摆设并置在一起,挺有意思的。
其实我们总有一个误区,认为像这样的生活必定是贫淡的模样,其实还是被外物所役了。
我们有幸看到大师的几幅作品,安迪支好架子,将作品拍了下来。我们并不能更好地去领会作品的精妙,但这慢慢的积累会让我们受益匪浅。
而达吉本人也是一个非常了得的大师了,曾经行艺多方,青海、甘肃、四川很多著名的寺院都留下他的艺术痕迹,他当然会接着父辈的光荣和责任,他的笑容聪慧而真诚,我祝愿他,还有我们,都能心灵安宁,快乐前行。
2002年12月29日旅行是一场恋爱的过程
旅行其实就是一场恋爱的过程。你原本只是听说或未曾听说,出发,放任了自己的视觉和感觉,等待投放与你往曰经验截然不同但又十分打动心房的那些情景,你就会深陷其中,忘记你原本来的那条路,原本生活的那座城市,容易生出些对景伤怀的触动。肾上腺的活动是属于频繁期吧。
安迪对于我,让我的旅行过程有了很大的改变。因为这种温暖就在我的身边,缘于旅行,又回到旅行中,人一下子变得无话可说,只有傻兮兮地相视而笑,一起牵手面向外面的世界,有这么多可爱的地方,有这么多还不了解的东西,有这么多原本不会碰见的人他们都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快乐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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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并行的,每个人的生活状态都有你脑力达不到的想象,我们也是其中的两个,靠着他,看着这些,我的心里濡湿温暖。我很庆幸我的身边是来自我梦境的提示,那么希望这种气息永远不断吧。
早晨我们开车去隆务镇北大约5公里的地方,有一个隆务寺的属寺^郭麻日寺。寺门口场地上光彩琉璃地矗立着一座非常壮观的郭麻日佛塔,这是安多地区最大的一座佛塔,也据说是整个亚洲最大的。一般我们所见到的佛塔都只能绕一圈仰慕一下,而这座佛塔是宫殿式的,可以一层一层地沿着塔内的盘旋式阶梯登到最高处,共5层,30米高。
当你沿着阶梯慢慢盘旋而上时,可以近距离地观赏身边塔身外壁上塑有的菩萨,观世音和35座般若佛像,肌理生动,色彩明艳。本来阶梯就较窄一些,又置身于光色旋转般的世界里,一时间有些发晕了,脚步小心翼翼许多。
上到塔顶,是圆拱鼓型的一座佛堂。小心站在佛堂的门口,有风,从塔尖而下的几道经幡正呼呼飘扬着,周围的郭麻曰寺,郭麻日村落都显得灰灰的,唯有这座佛塔如同珠宝一样奇异地立在这里。
我们举着相机去旁边的寺院走走,碰巧碰到该寺的寺管主任,他非常热心地给我们讲解该寺的历史,告诉我们弥勒殿建于清朝乾隆年间,殿内供奉的弥勒佛像是青海省最大的弥勒佛像,非常有名。
本来一般寺院内不允许拍照,但我们诚恳地讲明我们的来意,后来又聊得投机,虽然他汉语讲得并不好,居然把弥勒殿的大棉门帘放下,几个人在里面咕哝了一阵,小心翼翼地请出了他们的镇寺之宝:一尊700余年历史的大约15厘米高的泥塑镀金宗喀巴佛像,拿给我们看塑像底部有一个很深的拇指印,指纹看得很清楚,说是宗喀巴亲手所按。一般逢大法事他们才请出来大家齐拜。
主任是想请我们拍照片,因为他们还没有寺院的一些资料照片。
当然好啦,我们也可以亲眼瞻仰一下宝物。
垫上红丝绸拍了宗喀巴的佛像,太阳很好,金色的佛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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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芒,宗喀巴大师的面容被塑得极尽宽怀和慈悲,我当时真的有沐浴的感觉,虽然我不能多么领会佛教的深义,但愿意在这个佛光普照的地方受到它的恩泽和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