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到了草原,太阳已经很有高度了,我们今天准备在草原上随意走走,感受一下在这些帐篷之间内外到处洋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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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快乐。
草原的赛马会相当于我们汉族的农历新年,所以你可想它的热闹。玉树地区方圆几十公里的牧民早早就赶来将帐篷扎在这里,穿上盛装,尽情地庆祝他们又一年的收获,敬仰天地,祈望来年。
而晶莹的通天河穿过草原,让这里更加丰美,增添了一些柔美的肌理。
帐篷太多了,大都是白色,黄色的是活佛的大帐或政府派用,大的足可容纳上百人,小的就是十几个人,还有一家几口的小帐,彩色的经幡,旗幡飘摇左右,他们的信仰真的是无处不在,华美坚定。
欢乐的舞蹈还是海洋,我们听着这几日已经酷爱的藏族歌曲,在这些帐间东张西望,游游走走。人们在打招呼,在吃手抓,在喝青稞,在笑在笑,我竟然觉得抱歉,抱歉我们的闯入,我们的观望显得可笑,在这一份自由和自在中。可每个人都在冲我们笑,他们纯真的像我们的初衷。有几个康巴小伙骑着马过去,他们的长发飘摇,黝黑的脸颊眼神犀利,棱骨分明,美美说:帅呆了,真是帅呆了,我想被他劫一场也不枉。
那真是每个女人碰到令自己全然心动的男人中的男人时,一致的心怀鬼胎吧。
我宁愿看他们过去,我就像惦念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伤逝一样惦念他们,我会更深刻地心酸心痛,这种心痛让我在无力时眼神发亮。
草原还有集贸区,这时候也是物资集散和交流的好时机,也有一些年轻人骑着漂亮的大摩托,靠在那聊天,喜气洋洋。
穆安迪在仁青活佛的帐里等我们,他居然跟活佛聊上了,正给活佛和夫人拍照片呢,我们自然也被当成贵宾请进活佛的大帐。活佛的大帐让人眼晕,黄亮的颜色显示着身份,里面大的是可以够一百多人开会,地上全铺有色彩艳丽的藏毯,四周除过帐门,是一圈座椅和茶几,上面的雕花和色彩让人眼花缭乱,茶几上摆满了手抓,牦牛肉干和酥油茶等。
活佛很和善,面相气度确实有别于常人,这可能是注定的缘由,他从出生就因卓尔不群承担着上天赋予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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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随意聊一些,夸赞赛马会的盛景,表达我们的心情。活佛笑盈盈地和我们说着,话并不多,气氛舒适但有一丝灵异,因为活佛周身的气质,我们竟都郑重起来。
有很多藏民匍匐在帐外,等着活佛为他们摸顶,他们极度的虔诚和满足让我震惊,这也是一种人生,自始至终有自觉的光辉照耀,他们生来为佛,心甘情愿捐了大部分的收入,为了内心的安宁和希望。
我还不了解这里面的深奥,我只是觉得达到这样一种内心是多么不容易,手段忽略,内心的结局是重要的。如果可以用什么换取,大约我们也会趋之若鹜吧。
气氛很愉快,我们还穿了活佛的貂皮外套和活佛留影,他送了我们每人一件漂亮的护身结,我立刻宝贝一样挂在胸前,暗自希望它能对我有所安慰。
穆安迪问我:你信不信这些东西?
我想了想,回答:不能妄说。
他说:我特别信,很多东西是有安排的,人也是有命运的。
我笑,命运不是把握在自己手里吗?
他说:年轻时是这样觉的,你要再大点,就不这么绝对了。
我拍了他一下,你别充大了,也没几年嘛。
他看我,我还是比你看得多经得多呀,比如现在,我就能看出你有心事。
我心里一动,他怎么这样讲,我以为他根本不会注意这些东西,他居然还细致了一回。
你有时会透出点忧郁。
同志,你看错了,那是我装忧郁美。
我笑着不承认。就都一路去游了。
后来我们在尽头的一个小帐篷内歇息,那帐前流过一股小河,帐内有四五个可爱的孩子,大约都10岁左右,他们健康的肤色,眼神很亮,很热情又羞涩地请我们进去,给我们糖果吃。这个小帐是他们这几天在乐园的港湾。我从包里掏出瑞士莲巧克力送给他们,他们不知道“瑞士莲”是怎样赫赫有名的品牌,他们甚至不一定会觉得好吃,但他们惊喜地捧着这些大城市里的果果,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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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搂着他们,互相说着听不懂的话,穆安迪给我们拍了合影,我们和孩子们玩了很久,在草原的边处看里面的热情,内心甜蜜而忧伤。我真是爱这里,孝这里与生俱来毫无犹疑的坚定和快乐……我那城里门口的环路,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我和孩子们摇呀摇的,摇得眼睛都模糊了,心里非常复杂的感受让我的眼睛发酸,可我确定,这一刻我是满足的,但因为我知道我最终会离去,我会走回我的家,我的家在哪,是那间我居住了三年的寓所吗?
鲁
2000年7月28日阅读止水般人生
今天我们背着草原的一片欢乐,去拜谒著名的文成公主庙。^ ‘
当年,文成和松赞在扎陵湖、鄂陵湖完成婚礼,就路过此地,觉得此地风景迷人,气候舒适,真正开始度了他们的“蜜月”。文成在这些天里,让长安随行的工匠雕塑佛像,教授当地人开荒种菜,深受当地人民的喜爱,自然以各种形式千年来凭吊和纪念,文成仍在行使着保佑这里风调雨顺的意愿。
这古老的使命和爱情并行的故事吸引着我,我很想去感受一些没有流走的信息。
因为新路还没有修竣,我们先颠簸过一条长长的小山边的易道,慢慢地摇摇摆摆地过去,然后穿过一大片有水的草场,旁边有两匹棕红的马低头吃草,这一切的情景让我这几天蓄起的激升的心情缓缓降落,缩起肩膀靠在车座上,车窗上有一阵阵风过来问候,是文成飘荡千年的香魂吧,轻轻叩击着我来翻阅故事的心情。
那时候,美丽的文成公主,坐在锦罗彩缎的香车上,前呼后拥,走过这里的美丽草原。她是一个柔弱的英雄,将自己如水的心事交付给担当和平使命的责任,把自己很深的寂寞留在这路过的地方,还有无法挥去的思乡之情,也只能飘荡在这草原的山谷,就像我面前的风,在山石上撞来撞去,如咽的回声。但我想文成是把这一切当成心事了,她的使命让她变得坚强和无私,她接受了一切并引领改造着一切。只有这山谷,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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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存着她在安静时的忧伤吧。
这条山谷叫做贝纳沟。下了车,走进山谷时,山谷上方飘起很多长长的经幡,白色的或被风雨洗过的彩色,在上空轻轻地,孤独地随风飘摇,那上上下下错落的姿态,我真的像是看见公主千年来未散的香魂,她诉说着那些我们不曾看见的故事,默默随风,但终将不会逝去,她曾在此驻足的痕迹,做过的事都被固化在这座庙宇里,后世的人们,我们,会天天有人来看她,她会随着时间的久远而越发显得幽香。
曲曲折折地走过来,我们到了她旅途客居的地方。
这是一座迎着阳光,背山而建的小寺庙,长方的院落,很朴素。
香案上明明暗暗的酥油灯闪烁着永远不会停息的怀想,公主的塑像锦衣华服,面容美丽。那眼神似乎辽远,嘴角却是刚毅的微笑。敬献的哈达围满了文成,她的塑像有3米高,她就坐在那里,目光凝神了千年的模样。
寺庙正面的崖壁上,是文成当年亲自设计,命长安工匠雕刻的9尊浮雕大佛。中间是如来,两边普贤菩萨、文殊菩萨、地藏菩萨、观世音菩萨等8位侍立左右,9尊佛像依着山势站立,立刻有了让人精神仰慕依赖的意味。
我们都进了香,虽然以往并不善于这个,但在这里,我们都愿意心存恭敬。
小穆说他是很信仰的,我们也都纷纷随他捐了香火。
进香时,我竟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许愿,我没有心许我的感情,和小非如何如何,我越来越感觉我在对我的爱情撒手,这几天如同带有魔力的一次旅行,我带着沉疴出来,它在一点一点减轻,轻到我最终明白它是多么不真实。
许愿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祈求什么,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我心里说:希望我扎扎实实提出自己的内心,我要为此生活。
我在香案前站得久了,李亚、美美拍拍我,嗨,姐儿们,有什么秘密?和小非终成正果?
去吧你们,看来你们一个个立了婚约了?
美美:我才不,干吗急着结婚,恋爱要多谈谈嘛。
李亚:就是,各种类型过一遍再说嘛,才能发现谁最适合。
我们平日就是这样的,似乎在男人世界天马行空,其实认真起来,一个比一个哀怨。
说是寺庙崖石上有原来文成书写的汉字,还有藏文创始人吞米桑布扎书写的藏文,我们考看,风吹雨打,已经很难辨认了,只有依稀的几个笔画。、
我觉得虽然遗憾,但这反倒有很足的历史感,历史就是这样,终将过去,变得脆弱,一点点剥落,然后有了新的底色,还会有人书写。
我想让我的生活重新刷底,我暗暗想着,回去要辞掉我那个似是而非的编辑工作,虽然自由,但那杂志死气沉沉,该干什么呢?我要想想。
我们中午就坐在这沟里聊天晒太阳,陪着这位长安水边的丽人,我们乡里乡亲的公主。
刚到结古镇那天的黄昏,天上出现淡淡的彩虹,彩虹后面的山上,有一座寺院沐浴在暖色的阳光中。当地人告诉我们,那是结古寺。“结古”在藏语中是“货物集散地”的意思,想在古时一定是一个商贾云集的四方要冲吧。那天看到的结古寺在不远的小山顶上的剪影像一个神秘的旧日的城堡,吸引我想再走近一点。
今天我们刚好时间宽裕,离开文成公主庙,就回到结古镇,直接开到结古寺的小山底下。
因为在海拔较高的地方爬山还是有些气喘吁吁的,我们上得较慢,但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山顶。
在山顶周围,上上下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很多殿堂僧舍,全部色调只是白、红、黑三种,在近黄昏的暗色中,凝重又沉默。
有一些残垣断壁,“文革”时破坏得很厉害,草疯狂地在上面长着,有一种以凄凉沉默的眼光看历史的姿态,又以远离的姿态面对现实。
这几日’我强烈地感觉着崇敬的力量,人们对于他们心中的佛极为虔诚地顶礼膜拜,他们放牧,牛、羊、帐篷和奶茶,蓝天、白云和骏马,除此之外,支撑他们精神的就是心中的佛教了,这让他们安宁,让他们满足,让他们充满希望。
结古寺没有什么大的围墙,开放的状态,我们在其间的小路上漫行。
很多年轻的喇嘛坐在石头上看山下的风景,看天边的夕阳。他们赤脚,告诉我说在修行,一年中必须有45天赤脚行走不能出寺。他们坐在石上,红红的袈裟,笑容友好而纯净。
我们还碰到一个小男孩给他做喇嘛的哥哥送饭,他说哥哥已经在修行的屋子里一年零三个月了,还有几个月才能出来。
他每天只有修行,修行,修行,一间斗室、一盖酥油灯、一本经书、一箪食、一豆羹,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正在修行的人都不会出来。那间斗室,面前的经书就是他的全部,他的世界。
而我也听到有关修行三年,甚至一生在屋中修行不见天曰的僧人,我不能想象这是一种什么生活,我不能想象精神离于一切时人的空灵。而这种超乎寻常的精神深深地击中了我,我觉得我不能深刻地理解到这一切,我觉得这样的人生让我心惊。
我特别想拜见一位正在修行之中的大师,听一听完全不同于我们生活的一种语言,因为尊重修行的规矩,最终没能实现。
我愿意留一点遗憾和想象,让我常常想起酥油灯明明暗暗的灯花开放,那就是修行者眼前最美的风景吧。
一沙一花真的就是世界。简单至纯也真的是一种方式。
我们也坐在石上,坐到天黑,结古寺没进夜里,下面的镇
上灯光点点。
2000年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