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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弯月摘星

锵然一声,罗戟电快地拔出斜插于背上的长剑,一领剑诀,锋刃泛起淡青色的流霞,剑尖射出一股熠熠的剑芒,伸吐间,分外冷寒,凛人心神。

他脸上煞气毕露,恨恨地道:“石砥中,拔出你的剑来!”

当他的目光聚落在石砥中身上那个长长的布包之后,他已猜测出那里面必定藏者兵刃,罗戟这时盛怒填胸,只觉得自己应该痛痛快快地和石砥中拚个死活,方能倾泻出胸中那股积郁已久的恨意。

石砥中骤见罗戟那种愤怒的神色,暗中不禁一叹,他感伤岁月催人老,连罗戟这样公然叫阵,都无法激起自己当年那股豪迈雄心,他觉得英雄岁月早已逐波而去,他心里剩下的只是永远填不满的空虚……

他摇头道:“罗戟,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只要证明罗盈确实是我杀的,我这颗项上人头,你随时都可以来取……”

石砥中婉转解释这个误会,罗戟非但未能释去心里的疑团,更增加了胸中燃烧的怒火。

他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笑意,道:“想不到昔年回天剑客豪气干云,而现在却这样的龟孙,呸,真替你师门丢人……”

石砥中脸色大变,冷冷地道:“你若自命英雄,也不必这般盛气凌人,你心气太浮,天生英雄的气魄不够,永远不能成大器。”

罗戟激怒地大吼一声,身形一长,便待跃身过来。

陡地,蓬幕里的何小嫒干笑几声,冰冷地道:“罗戟,回天剑客既然不和你斗,那就等以后再说好了。”

罗戟好似甚是畏惧何小嫒,闻声没有立时反驳,默然退后一步,双目深深投落在石砥中的身上。

他脸上痛苦地一阵抽搐,突然大吼道:“帮主不行,我不能不替我姊姊报仇,请你不要阻拦我,我今天和他不死不休。”

说到这里,罗戟突然放声哭泣,目中泪水泉涌而出,他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要知罗戟自小和罗盈相依为命,姊弟间感情浑厚,深情超越手足,而且罗戟从小是被姊姊抚养长大的,视罗盈有若母亲的化身,当真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他本性流露,令石砥中都觉得心酸,他了解罗戟此时情绪极劣,他低声叹息,心情沉重地走到罗戟身旁。

罗戟以手掩面不停低泣……

石砥中轻轻拍着他的肩头,道:“你不要悲伤了,令姊之死我比你还要难过,她死时我正在场,还亲手把她……”

他本想说“亲手把她的尸体埋藏起来……”那知罗戟闻言误会更深,突然狂吼一声,仰首一阵凄厉的大笑。

罗戟身形摇晃,指着石砥中厉声喝道:“你不但在场,还亲手把杀了是不是?石砥中,石砥中你不要假仁假义了,今天我若不杀你,天下那有公道!”

他一抹腮上泪痕,手中那柄精芒四射的长剑缓缓伸展斜举入空,罗戟虽然在愤怒悲伤之时、还能强压住伤痛,摆出剑式,显然他已得到剑道的精髓。

罗戟知道石砥中功力修为已达天人交合之境,当真他要和名倾天下的回天剑客动起手来,赶忙凝神聚志,目注对方,觑定对方那移动的身形。

石砥中乍睹罗戟那剑式的起手式,心中陡然一震,脑中疾快忖思道:“这是罗公岛的罗公剑法,那柄剑是白冷剑,想不到罗戟已得到白冷剑,那海外三岛的剑法必然都传给他了……”

这个意念未了,他的脑海里徒地又掠过另一个念头,忖道:“这下误会愈来愈深,我该如何洗脱这件事呢!罗戟口口声声指称自己杀了罗盈,显然是有人想诬陷自己,我虽然决心脱离江湖,可也不能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

石砥中自离开鹏城之后,又经历过许多变乱,不同于往日那种刚愎不阿的个性,对于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会产生怀疑,总是想思量出背后的真正原因!这些纷杂的意念一闪而逝,使他对于人生的看法又有一更新的认识,他不愿再莽撞地去做一件将来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如罗戟此时想要和他动手一般,他可不想轻易出手。

石砥中缓缓后退了两步,痛苦地道:“罗戟,你且先冷静一下,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罗戟冷哼一声,一抖长剑划过一道银虹,喝道:“有什么好谈,你杀下我姊姊,现在我要杀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淡青色的剑光一闪而过,剑芒森寒刺骨,逼得他只好飞身跃了开去,剑气凛人,当空划向石砥中的身上。

石砥中骤见剑气弥空,一股冷寒的剑气直削而来,肩头微晃,避过这一剑。

罗戟一剑发出,石砥中身形乍闪,就轻易避了开去,看得他心头大惊,剑眉一扬,疾快地忖道:“我这一剑乃是罗公剑法中的‘弯月摘星’,本是极具威力的一招,哪知他竟然轻易就避了开去……”

这个意念有如电光石火般掠过,罗戟大喝一声,又一剑划出,光华灿烂,有如骤雷奔放,剑气四散开来。

石砥中见罗戟剑法凌厉,节节逼近,他此时心情大变,再也不愿意施出武功,但这时剑气直罩而落,他又不能不闪避。

他略显激动地喝道:“罗戟,你再不停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语声甫逝,弓身一跃,有似箭矢脱弦。

罗戟变换了两个剑式都未能伤到对方分毫,气得他全身一颤,厉声喝道:“还手呀,你是个英雄就应该还手!”

石砥中黯然轻叹,淡淡地道:“我不能和你动手,我想要脱离江湖的漩涡。”

虽然他这时早已升起了怒气,可是由于心境悲凉,落寞的情绪早把他当年的豪情壮志都剥蚀殆尽。

诡谲多变的江湖有如泥沼,当你一脚踏进里面,想要拔出来就非容易的事了。

何小媛目睹石砥中忧郁颓丧,那种尽力抑制自己情绪波动的神色,她骤然觉得岁月改变了石砥中,到底他遇上了什么事情?会使整个人生观都随之转变。

她幽幽地一叹,道:“石砥中,你认为自己真能挣脱欲念,脱离江湖吗?”石砥中怔道:“江湖是非害人,我只要打定主意谁也没有办法把我再拖下去。”

何小嫒冷哼道:“你若真是厌倦江湖,何以又盗取各派的武功秘笈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呢?整个江湖都在谈论着你……”

石砥中闻言一愣,脑中思绪流转,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感到迷惑又震惊。

他惊道:“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罗戟斜举白冷剑,满脸不屑地笑道:“回天剑客果然是个无胆的鼠辈,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你邀请九派弟子于大漠,却败于西门熊手里,怀恨之下,又暗地里追杀各派弟子,这些事难道都是假的?”他说得历历如绘,恍如这些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似的,石砥中愈听愈惊,怎也料不到江湖上接连发生这么多骇人听闻的大事,且都与他有关连,看来想要跳出这些是非恩怨的纠缠似平不太可能了。

石砥中情绪激动,天地虽大却无容身之处,都是那些奸邪小人在作祟。

他脸上泛起怒色道:“我心与天地共鉴,罗戟你可不能胡说!”

罗戟飞身跃了过来,叱道:“江湖败类,今天容不得你!”

他长剑微斜,一式“白云出岫”,一道虹光宛如一面扇子样的布网罩满石砥中身躯的四周。

石砥中屈伸一指弹了出去,“嗡嗡!”剑刃被他指力所震,响起龙吟虎啸般的巨响,罗戟手腕一颤,白冷剑突然跳动起来。

石砥中冷漠地笑道:“你剑术虽已大进,但还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因为我若想要杀你,就不必等到现在!”

罗戟气得默默无声,两只眼睛紧盯着石砥中,心头燃起一股愤怒的火焰,随着脚步缓缓移动,剑尖已绕着石砥中转了一匝。

石砥中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恍如未觉地凝住在地上,只有双目望着对方的剑尖而转动。

罗戟朝映在地上的身影渐渐缩短,随着身形的移动,他知道此刻已是正午,也就是日光最强的时候。

他正待出手之际,一声大喝传来,人影横空飞至。

他的神情一怔,随即冷哼一声,退了开去。

原已紧绷有如箭在弦的情势,因为这声娇喝而暂歇,使一触既发的冲突立时缓和了不少。

罗戟看到奔过来的是何小嫒,问道:“帮主,做什么?”何小媛目中愤怨之色陡盛,她冷冷地道:“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他说的一点都不错……”

这话立时激怒了罗戟,他恍如受到极大羞辱似的,仰天一声厉笑,杀意愈来愈浓。

罗戟一敛笑声,恭身道:“帮主请恕属下之罪,但是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他与属下仇深似海,此仇不报,耿耿于心,请鉴谅。”

何小嫒双眉一竖,道:“杀率已及于天下,难道你还怕他不受天下武林的合击而亡,又何必争在这一时呢!”

她深情瞥视石砥中一眼,但见他脸上冷漠异常,恍如正在沉思,那斜飞的浓眉,嘴角倔强的笑意,陡然使她郁藏心底多年的爱意又燃烧起来。

何小嫒心里矛盾至极,得失之间的选择难以言喻,她不愿石砥中和罗戟一决生死,又想让石砥中死在自己眼前,一时爱恨交加困惑着她……

罗戟双目怔怔移向何小嫒脸上,他看到她眸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心中有如刀割,痛苦异常。

他左掌一摊,恨声道:“属下非手刃仇人不可!”

罗戟绝决的口吻,使何小媛心神剧震,她脸色突然一冷,罩满怒意。

她怒哼道:“我们海神帮是要在武林中争一席之地,难道你自量是回天剑客的敌手,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罗戟目中凶光毕露,狠声道:“这是我个人的恩怨,属下绝不用海神帮任何一个人帮忙,就算属下因此而死,心中也无怨言,大丈夫要轰轰烈烈地死,不能窝窝囊囊地活着,受天下人的耻笑。”

何小媛怒叱道:“胡说,你身为海神帮的一员,你的事情就是海神帮的事情,怎能说与我没关系呢!”

罗戟转身受教,抱剑一揖,激动地道:“帮主教言甚是,属下报仇心切,这次属下只要不死,愿再接受帮主的责罚。”

他心念已定,环剑一挥,指着石砥中道:“石砥中,罗戟要出手了!”

他见石砥中双手负于背后,两只眼睛直愕愕望着蓬幕的顶尖,一丝防备的样子都没有,虽然他可一剑刺中石砥中,但是他身受海外三岛剑术之薰陶,无形中养成名家气度,是故先招呼了一声。

石砥中一时想不透是何人冒用自己的名字,掀起江湖杀伐,故意加罪于他,不觉优郁凝聚于心底,使他觉得血液沸腾,有一道无形的压力深深笼罩着他的心田。

他无法抒发出内心积压的郁闷,一时气血上冲,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大笑,单臂一抬,自掌心发出一股劲猛无俦的力道,朝蓬幕上撞去,“砰!”

一声震耳大响,那蓬幕骤然受到这股大力的冲撞,猛然脱空飞出了数丈之外。

濛濛沙尘里,四处发出阵阵惊惧的呼叫,沙石飞溅里,那些凝立在蓬幕旁的海神帮高手通通瞪大了眼睛,望着当中三个人的身上。

何小媛和罗戟绝没有想到回天剑客石砥中会有这种亘古末见的至高功力,轻轻一挥臂便有这么大的威力。

俩人一时也惊愕住了,四只眼睛齐都投落在石砥中的身上,他们脸上表情各异,深深落在这个不可思议的男子身上。

石砥中在蓬幕外被冷风一吹,心中立觉舒畅了不少,深深一叹,突然觉得孤独的寒意又袭上心头。

他落寞地喟叹,喃喃道:“难道生是江湖人,死就非是江湖鬼,无尽无穷的是非恩怨时时缠绕着我,看来我非终老江湖不行了!”

漫天黄尘逐渐飘散,他的雄心又起,他的视线缓缓从天际移了回来,冷漠地望了斜伸长剑的罗戟一眼,视线又缓缓移落在何小媛的脸上。

何小媛骤然和他那冷漠的目光相接,心头莫名惊颤,急忙低下脸去,黑色纱罩又蒙回脸上。

石砥中轻轻一叹,朝罗戟笑道:“你还要动手吗?”罗戟目中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色,冷冷地道:“我一定要杀死你!”

石砥中望见这个青年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情,心里回想起自己去年力战幽灵大帝时的情景,他不禁暗暗被罗戟的豪气所折,深深喜爱着这个青年。

他漠然道:“你动手吧!”

罗戟适才被石砥中那手功夫所震服,心里着实有一丝惧意,所以迟迟未敢动手,目下势不容缓,他先默默祝待一番,然后才大喝一声,“唰!”地一剑击出,身随剑走,剑尖勾起三朵银花,朝石砥中身上刺去。

罗戟脚下步形一转,曲肘弓背,手腕抖动之际,思施出海外三岛绝学罗公剑法中的“行空展云”绝技。

剑风呼呼,剑式闪动之际,朵朵剑花飞起。

石砥中低哼道:“较以前可真进步多了!”

他嘴里虽然说着话,但手可没闲住,只见他右手屈伸于背后,左臂骄指如戟,时而点穴,时而擒拿,仅凭单臂对敌,攻势凌厉,奇招百出,神妙无比,端是厉害。

罗戟见石砥中只凭单臂空手与自己对敌,而自己竟然还不能胜得对方,心中羞愤无比,怒喝一声,收回剑式,伺机再动。

他深叹口气,急急跨出两步,剑身周围幻起一蓬细微的光华,然后向中宫攻出一招,剑式沉重,隐隐含有风雷迸发的声势,自剑圈中波动响起。

石砥中双眉轩起,诧异地咦了一声,疾快忖道:“怎么他竟能把海外三岛的剑术交错施用,变成一套威力绝大的剑术……”

一念有如电光闪过脑际,他这时豪情大发,雄心顿起。

他轻啸一声,左掌一插,上臂笔直如剑,斜掌拍出,旋激的气劲声势惊人无比,威猛异常。

罗戟此刻见对方面露惊诧之色,他精神大振,凌厉狠猛的剑招使将出来,左臂自对方掌影里伸缩闪腾,转眼间便又施出两记绝招涌将出去。

罗戟自和罗盈分手返回罗公岛后,苦练剑法,后来复遇崎石和海南二岛岛主的垂青,得到三派剑术的传授,使他一身兼俱三家之长,跃身为一流高手。

虽然他这三套海外剑术神妙绝伦,但是石砥中功力深厚,剑法通神,几可算是武林第一奇人,所以依然无法奈何了他。

况Ⅱ石砥中以臂当剑,攀武凌厉威力不减。

罗戟只听石砥中朗吟一声,便觉眼前一花,眼前幻化出数十个人影将他团团围住,浑厚的劲道从四面八方往他身上逼到。

晃动的掌影,此刻都有如一支支长剑划了过来。

罗戟心里一慌,一个不留神,白冷剑已脱手飞出,随着剑柄上传来沉重如山的力道,使得他闷哼一声,倒跌出六丈开外,一跤坐在地上,脸上立时变得苍白无色。

他痛苦地低吼一声,颤道:“啊!白冷剑。”

那柄罗公岛的镇岛宝剑……白冷剑飞散在空中,变成六截落在地上,断刃洒落在细沙上,映着天空闪起片片光羽,石砥中将全身浑厚的劲力蓄运于左掌,刹那间拍在对方剑身之上,力道重逾万钧,竟硬生生地将长剑震断。

这一手出神入化,尤其那断碎的剑刃,落地之后,还深深嵌入地下三寸之深,这种威力是可夺人心魄。

惊呼之声随着长剑迸裂之声传了过来,周遭人影晃动,海神帮的高手纷纷朝石砥中扑来。

何小媛也奔了过来,眸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她急忙扶起罗戟,在他身上扫视一眼,道:“你没怎样吧?”罗戟悲痛地一声狂笑,歪歪斜斜勉强站了起来,他斜睨了一眼四周海神帮的高手,突然挥手道:“你们退下去!”

海神帮的群雄只好纷纷退散开来,但他们并没有离开很远,都虎视耽耽伏伺在石砥中的身前身后。

罗戟语音刚落,突然感觉气血翻腾,张口吐出一蓬血雨,落在黄澄澄的沙上。

他一抹嘴角上的血渍,痛苦地道:“石砥中,我败了,由你摆布吧!”

石砥中愕了一下,道:“你也不用伤心,若非你功力较浅,也不会这么快便败于我的手里。”

语声一顿,脸上浮现一抹轻愁,叹道:“你我并无不解的深仇大恨,我怎会摆布你?今日相斗原非出于我的本意,罗兄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我现在远非昔日……”

他这话说来沉重至极,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他语气在悲凉,场中立时默然无声。

罗戟脸上映过黯然的神色,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顿时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自己功力浅薄,较回天剑客差得太多,原先闯荡大漠的勇气顿时全泄了下来。

最令他感到痛心的是罗公岛的镇岛宝物,那枝白冷剑竟已折毁,这象征着海外三岛的神圣传统,哪知传至自己手里竟然数月不到便被毁了。

他伤心之下,恨意更浓,怒气冲冲的道:“石砥中,你不杀我,我并不会感激,日后海外三岛的人都会找你报仇。”

石砥中道:“这个我倒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奇怪你怎会一口咬定罗盈是我杀的,这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何小媛移步过来,道:“是当今武林盟主西门奇。”

石砥中没想到在短短数年间,西门奇竟已跃登为武林的盟主,他一听“西门奇”三字”,心里顿时泛起怒意,双眉倏地罩满杀气。

他冷笑道:“西门奇,他满嘴胡说八道……这个可恶的东西,他杀了罗盈反而移祸到我头上来……”

罗戟这时双目睁得很大,道:“你说什么,我姊姊是死在西门奇手里……”他斜步往前一跨,冷冷地道:“你的话有谁能够相信?”石砥中冷笑道:“我只要问心无愧,何需要别人相信。”

语声甫落,他落寞地低头轻叹,脑中又掠过一个念头,飞快忖道:“人失无常,私欲不息,天下岂有真正讲道理之人?我一生奔波江湖,处处都有是非恩怨缠着我,使我结仇遍天下,鹏城幽禁虽使我修成绝艺,却依然未成大道……刚才我瞑目沉思,突地觉得己身已与天地相通,神游太虚,往事全然了悟,因而觉得不该和罗戟动手,谁知那一点道心还是难克私欲,又使我涉身于恩怨之中,西门奇害我非浅,我得上幽灵宫去找他理论,澄清天下人对我的误会。”

他一念至此,那英雄豪情,骤然激涌而出,他只觉脚中沸腾着跃动的热血,使他无法克制那股冲动……”

石砥中扫视了罗戟一眼,返身往外行去。

何小媛眸眶泪水泉涌,凄然道:“你真的这么无情?”石砥中一怔,回身冷冷道:“我不懂你的意思?”说完大步朝前跨去。

静立于四周的海神帮高手见他走来,纷纷拔出兵刃,挡住石砥中的去路。

石砥中眼睛一蹬,双目射出一股冰寒刺骨的神光,海神帮的高手和他目光交错,吓得纷纷退避,闪出一条路来。

何小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消逝于重重的沙影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悲叹,眸眶骤然淌下了泪珠。

穹空闪现银色的月辉,夜色深浓笼罩大漠,冷风呼呼地刮着。

寂凉的月夜,孤独的人影……

云飘过。

石砥中孤独地踏着步子缓缓移动身躯,朝幽灵宫的方向走去。

他清晰记得临去时,何小媛无语问天,他看到她眼眶里滚动的泪水,这使他心里感到无比的惆怅,那股突来的伤感袭过心头,使他茫然将视线投向穹苍。

浮云正缓缓飘过,心头的惆怅也像那片云朵飘了过去,心灵更加空虚了……

“咚咚咚!”

“当当当!”

一阵焚呗之声与低沉的木鱼声响从夜空传了过来,使得石砥中心里突然掠过一缕的思,不禁发愣,忖思道:“奇怪,大漠里何以会有这种声音!”

黑暗的漠野远远透出一片灯火,摇曳的风灯与燃烧的火堆,逐惭清晰可见,愈来愈明亮……

熊熊火光腾跃着跳动的火焰,地上倒映着十余个人修长的身影,全都默然无声疑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喃喃的木鱼声深深扣紧每个人的心弦,连悄然走去的石砥中,都觉得面对这个情景倍感凄凉。

跳动的光影,映射在每个人的脸上,只见这些服色各异的人脸上,都挂着悲伤怨愤的神情,甚至于有的人眼角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石砥中斜脱了场中一眼,只见地上排列着六、七具尸体,尸身蒙上一层白布,有三个光头的和尚,正在超度那些死者的灵魂。

石砥中不知这些人因何死去,轻声向身旁的那个青面汉子问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那青面汉子脸上眨现悲愤的神情,低声道:“这些人都是中原各派高手,他们葬身大漠,现在正要把他们移灵送回各派去……”

石砥中心神一颤,又向道:“是谁敢同时招惹各派,连杀这么多人?”

那青面汉子嘴角微动,迸出一句话来:“回天剑客石砥中!”

石砥中惊得脸色大变,心神突然剧动,自他双眸里泛射出一股慑人的神光,炯炯地有如两柄锐剑瞪视场中,使得那青面汉子看得寒悚而栗。

他知道这时没有解释的机会,但那种怨极的愤怒使他握紧了双拳,重重地遥空虚击了三下,使得地面飞沙流溅,激射起数道沙幕。

他在心底暗暗怒吼着:“我没有杀死这些人,你们都误会了,回天剑客从没有做过赶尽杀绝的事情,这必是另有其人……”

拳风竟然击得地面上陷出一个深深的大坑,四周的人都惊诧地注视着这个蓬发怪人奇怪的举动,同时也都被他高深的功力震慑住了。

那青面汉子脸色一冷,推了石砥中一把,怒道:“你做什么?”石砥中也发觉自己失态,讪讪地道:“对不起,我惊扰了各位。”

那青面汉子冷哼道:“你要知道死人超生乃是最神圣的事情……”

石砥中见那些人怒冲冲的望向自己,不由一急,脑中疾快地掠过一丝灵光,急忙道:“在下因感回天剑客出手狠毒,一时气愤填膺才惊动了各位,尚请原谅。”

好在他应变够快,那些劲装汉子虽然满脸不豫的神色,但既然人家原非故意,他们的脸色渐缓也就不再追究了。

和尚依然在念金刚经,梵呗的声浪层层叠叠荡逝于空际,回绕在寂寂深夜里,石砥中不愿再在这里逗留,缓缓退了出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发抒心中的烦闷,迈开了步伐继续往黑夜里行去。

他的身躯才移出不及五尺,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道:“朋友回来!”

这个声音虽然并不很大,但却回荡在夜空里,恍如有形重物,重重撞击着正欲离去的石砥中的耳鼓。

石砥中煞住了势子,回身冷漠地道:“是哪位高人召唤在下?”此时那三个和尚法事已经做毕,俱都昂首凝视石砥中,其余的人也都回身注目这个形状怪异的汉子。

人影晃动,从人群里缓步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形,将那炽烈的火光挡得一喑,他那彪武的身形逼上前来。

那人冷哼道:“阁下是谁?怎会赶得这么巧……”

石砥中星目瞥去,见到是个身高七尺,面目无须,有些驼背的中年人,他穿了一袭狐裘制就的银灰色罩袍,头上带着一顶高冠,冠上镶着一颗鹅卵大的明珠,光华潋然,晶莹夺目。

石砥中虽觉这个人神威异常,有一种雍容高贵的气度,但这时他不愿再招惹江湖是非,只是淡然笑道:“萍水相逢,又何必一定要通名报姓呢!”

那中午人又冷哼一声,怒道:“阁下要在我上官梦面前耍花招,那还差得太远。”说完疾掠身形冲了过来,喝道:“小子给我滚吧!”

只见他面容一整,冷笑连声,左手轻转,往前推了两寸,霎时只见白色的气劲从他掌心涌了出来。

石砥中一见他手掌硕大无比,然而五根手指却是又细又长,晶莹洁白,在他中指之处,有一点红色的斑印,显得特别鲜艳。

他一见这只手,脸色大变,脚下一滑,急快地退出十步之外,脑中如电光火石般的急转,忖道:“这是‘血手印’,传闻这种掌法中人即死,霸道异常,自己若非进了鹏城还真无法认出这人的来历……”

他念头尚未转完,上官梦已如影附形原式不动地又往他胸前印了过去!石砥中轻叱一声,奇快无比出掌攻招,他掌影过处,已将上官梦右胁“期门”、“章门”、“乳根”、“粱门”、“气舍”等要穴罩住。

上官梦一觉右胁受袭,他右手一横,虐抖一圈,竟然奇妙无比地已将石砥中双掌封在门外,他斜掌一切,掌风如刀竟已攻至石砥中的胸前,电快地印了过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那上官梦突然一收掌势,身躯往外一拧,闪身退出,满脸都是惊诧之色。

这种不战而退的怪异举动,非便使石砥中大愕,连四周各派观望的高手也都暗觉奇怪,各自猜测原因……

上官梦双目炯炯放光,深深盯着石砥中问道:“你刚才施的‘般若真气’是从哪里学来的?”石砥中听得暗暗吃惊,想不到上官梦眼光如此锐利,自己无意中挥出“般若真气”,他便立刻觉察,可见此人功力当真不可轻视,算得上是一代高手。

上官梦见石砥中沉思不语,丝毫不理会自己,心中登时大怒,冷哼一声,揉身斜举又攻了过来。

石砥中料不到上官梦如此不讲理,适才他不愿轻易施展自己无敌神功,仅用了五成真力,这时上官梦欺身而上,骤然劈掌击来,急迫间石砥中只得运足七成劲力迎去。

“砰!”两股气劲在空中一碰,发出一声巨响,风声飒飒里,四周围观的各派高手纷纷惊叫翻身疾退。

上官梦闷哼一声,身子踉跄地连退五、六步方始站稳身势,每退一步地上便深深陷出一个足印,深及足果。

而他头上那顶镶着明珠的高冠,突然被浑厚的掌风逼飞出去,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头顶,上面还留着几个戒印。

石砥中一愕,再也没有料到上官梦竟会是一个出家还俗的和尚,他骤然揭开了人家的隐私,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脑海里立时映过一件往事。

上官梦脸色苍白,嘴唇嚅动,进出数字道:“你……你该杀!”

语音甫落,漠空突然出现数盏摇曳的灯影,灯影闪烁愈来愈近,只见一匹骆驼背上驮着一顶轿子,如飞地奔驰过来。

石砥中目注这个镶着金边的黑色驼轿,四角上挂着四盏玲珑的小灯,不觉一愕,脑中电快地忖道:“这人好大的气派,在这荒凉的大漠里也用这种挡风轿,还装饰得这般讲究,倒是真的少见……”

他忖念未逝,蓦地心头一惊,思绪立时中断,朝那使他暗叹不已的驼轿上望去!只见帘幔启处,立刻露出一个如花笑靥……

他的眼光才移转过去,心头又是一震,只觉那两道如梦幻似的眸光里,今人撩起遐思……

他心底发出一声叹息,那是赞美自然造物之神奇,竟把所有的美都加诸于这个女子身上了。

她斜斜依靠在驼轿的窗槛上,仅露出一个美丽的脸庞来,在紫色长幔的衬托下,映着月光,她的脸上泛出一层雪白晶莹的光辉,那足可撼动任何人的心灵……在那乌黑细长微微上翘的柳眉下,有一对莹激如水的眸子,里面射放出无数变幻的云彩,而在那弯弯菱角嘴上浮现出来的灿然笑靥,更能使人意乱情迷了。

他想不到会在大漠里遇上这样美貌的女子,这斜倚在轿里的女孩子,非但拥有世间所有的美,更有另一种特别气质,使得她显得无比高贵……

当她的目光凝注在他的脸上,从她的眼睛里,石砥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仅仅一刹那间,那女孩的目光又移转过去,她似乎感到嫌恶而收敛了笑容,再也不望他一眼。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突然有一种自卑的感觉涌入石砥中的心里,他自惭形秽地侧过头去,当他目光落在自己那身褴楼衣衫时,他心里反而坦然了。

他暗中冷哼一声,疾快地忖道:“原来你也这样俗气,一个仅凭外貌鉴人的女孩子,她的心必然是善变的,永远也不配得到真正的感情……”

从迷惘中清醒过来的石砥中,他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悚然大惊,又转念忖道:“我的感情早已随着时间交付给了萍萍,毫不保留地完全给了她,不知道若是萍萍看到我目前这种褴褛的样子,会不会也像这个女孩子似的轻视我呢……唉!”

空虚似一道电光又问进他的心里,他感觉自己始终被孤独缠绕,世事多变化,几年后的自己与几年前的自己完全判若两人……”

突然,一声如铃的娇笑响澈空际,在冷飒的夜里,那些站在地上的人们,仿佛感到温暖的日头又升了起来……

石砥中的视线又投射过去,却正好承受到那慧黠的目光,他骤然觉得这声轻笑是对自己羞辱。

于是,他淡漠地冷哼了一声,侧转身子望向他处。

上官梦急忙拾起那顶高冠戴回头上,上前道:“师妹!”

那少女笑意盎然,娇声道:“师兄,你有嫂夫人的消息吗?”上官梦黯然道:“没有!”

那少女轻轻叹道:“看来不找到回天剑客石砥中,是永远解不开这个谜了!”

上官梦凄凉地道:“石砥中在大漠里连杀这么多人,我必然会找到他……若真找不着他,我只有厚着脸皮去向柴伦打听了……”

石砥中心里愈听愈惊,他想不到上官梦会和这少女也正在寻找自己,他和这两人根本不认识,哪里会想到上官梦竟会是上官夫人的丈夫,是上官婉儿的父亲,他们深入大漠原是来寻找上官夫人和上官婉儿的。

石砥中正在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立时又被传来的话声打断了思绪,使他急忙凝神聍听。

只听那少女笑道:“据我片面探听到的消息,嫂夫人确实曾和石砥中进入布达拉宫,盗取进入大漠鹏城的秘法,只是布达拉宫的喇嘛对外一概否认这件事,使我们无从知道到底真相如何。”

上官梦听得激动异常,哺哺自语:“但愿婉儿的娘能得到鹏城的秘密!我太不争气了,没有在武林中争得荣衔,替她丢尽颜面……唉!往事不堪回首,当年我若胜过柴伦,她也不会和我分手了。”这个面露凄凉的中年人,真情毕露将当年自己不知上进的荒唐岁月,毫不隐瞒地述说出来,可见此时他是如何的痛苦伤心……”

石砥中渐渐听出一点眉目,但他见到这个中年人如何的伤心,又怎么忍心告诉上官梦布达拉宫的情形?他思绪紊乱,忖道:“倘若上官梦真是上官婉儿的爹爹,我怎可告诉他上官夫人与婉儿的死讯,那样他岂能承受得了!”

忖念纷至沓来,一时使他思绪起伏,等到那少女再次开口,才使石砥中定下心来,完全排除心中的杂思。

那少女突然脸现诧异之色,美眸转动,望了石砥中一眼,道:“师兄,你在和谁动手?”上官梦如梦初醒,尽量克制心里的悲恸,怒视着石砥中,这小子倒也有两下子,我竟不是他的对手。”

那少女斜脱了石砥中一眼,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又道:“他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吗?……看他落魄寒酸的样子,倒真想不到会是一位高人呢!”

她的声音极微,恍如是在自言自语,周遭的人们都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但是,石砥中却听得分明,一言一语都刺进他的心里,使他升起一股怒气……

他沈眉紧蹙,冷哼道:“住嘴!”

那少女一愕,立时展颜欢笑,道:“自我跨进江湖以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大声跟我说话,谁不见着我恭维几句,想不到你这样落魄寒酸,竟还敢这样没礼貌地对我罗蝶羽叱喝……”

她语声悦耳清脆,恍如银盘走珠清润圆润,令人听来不像是对待即将动手的敌人语气。

石砥中虽然不若昔日那般年轻气盛,但自尊心始终优人一等,他自视是顶天立地之人,自然不愿无故遭受这个少女的轻侮。

他脸色一变,泛现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辉,霎时英气逼人,威风凛凛,他冷喝道:“你不要以为能凭着你美丽的外貌折服天下所有的男子,你只是美丽中显得俗气……”

他说这话豪气干云,余音袅袅不息。

语音市逝,他骤然觉得寒夜里有两道冷寒似冰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脸上,石砥中看得心头剧震,斜望左侧一眼,只见不知何时有一个银髯苍苍的老人正凝立在那里。

这个老人面容熟悉无比,使得石砥中心头震荡有如海潮拍岸,几乎喊出声来,他绝没有想到这个武林泰斗会在短短几年间,变得如此老迈。

罗蝶羽自小生长在娇生惯养的环境里,无形中养成娇横之气,她从未遇见一个敢说她不是的男人,石砥中尖损的言辞,着实令她伤心欲绝,自尊心大损……

她气得花容失色,眸里闪动着晶莹的泪水,一时娇容凄凉,使站在周围的人们都替她难过起来,纷纷怒视石砥中。

她身躯摇了摇,叱道:“你……你该死!”

语声稍顿,才又迸出了数字,恨恨地道:“师兄,给我打死他!”

上官梦立时飞身扑来,煞气盈眉,闷声不吭地一掌闪电劈去!他如非常惧怕这个小师妹,一丝也不敢违拗她的命令,当真是拚命地向石砥中袭来。喝声未落,那个苍迈的银发老人电疾地拍出一掌,硬生生地把上官梦扑来的身势逼了回去。

上官梦被那无形的掌劲一逼,立时倒退回去,他双目睁得奇大,惊得无比惊异,啊了一声道:”天龙大帝!”

凝立于附近的各派高手乍见天龙大帝东方刚飞身掠过来,俱把目光投落在他身上,惊骇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石砥中急恼把目光瞥向另一万,深恐天龙大帝东方刚认出自己,的心渐渐有些忐忑不宁了。

罗蝶羽眸子流转,顾盼间流波横过天龙大帝东方刚的身上,她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怒意,清脆地道:“师兄,称怎么不打啦!”

上官梦没有理会她,上前道:“东方兄有何见教!””

东方刚脸上浮现勉强的笑意,道:“这人和老夫有旧,恳请上官兄高抬贵手。”

说完缓步逼至石砥中身前,道:“快跟我走!”

石砥中心里一颤,立时知道东方刚已认出自己,他极欲早些脱离此地,冷冷一笑,和东方刚并肩离去。

罗蝶羽目注石砥中逝去的身影,脸上流泛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怒气,她气得面色苍白,薄嗔道:“师兄,你怕那个老家伙我可不怕,我被人欺负你都不管,我要告诉师父去。”

说着愁云乍现,脸颊上已滚着两颗脱眶的泪水,她赌气之下,乘着驼车走了。

上官梦露出一丝苦笑,牵过一匹马,尾随而去。

冷峭的寒夜里,两条人影如幽灵似的踏着细碎的沙石在茫茫漠野里奔驰着……东方刚突然一煞身形,冷冷地道:“石砥中,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走吗?”石砥中苦笑道:“不知道。”

东方刚冷哼一声,脸上满布霜寒,道:“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事给第三人知道。”

他斜跨一步,双目逼视石砥中,冷道:“告诉我,你把萍萍藏到哪里去了?”天龙大帝东方刚虽是一代宗师,但当他问及自己的女儿时也不由神情紧张,满脸都是焦虑的神色。

石砥中全身骤地一颤,惊诧地道:“萍萍不在天龙谷吗?”这个回答倒使东方刚怔住了,他千里迢迢来至大漠寻找萍萍已经两年多了,满以为是石砥中将萍萍隐藏于大漠里,何曾料到石砥中竟也不知道东方萍流落何处。

东方刚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额前立时泛出了汗迹,双目冷电如霜,刹那间掠过一丝阴影。

他惶惊地叹了一口气,道:“她会到哪里去呢?”霎时,脑海里出现无数的念头,他思寻着东方萍可能去的地方,念头百转,又觉东方萍恐怕不敢去自己所熟悉的地方……这时,东方刚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他惊悚地颤抖起来,惟恐恶梦成真。

他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哺哺自语:“是她!萍萍一定是被她带走了!”

石砥中奇怪地望着东方刚,道:“她是谁?”东方刚目光落在石砥中的身上,看见他紊乱的发鬓、褴褛的衫袍,陡地一股怒意泛上心头。几年来,先是东方萍的神秘失踪,加上东方玉的离奇出走,使这个晚景坎坷的老人连番遭受心灵的煎熬,在无情岁月的摧残下,他变得非常孤独……他日日夜夜念着东方萍的名字,咒咀石砥中,若非石砥中爱恋着东方萍,萍萍也不会离他而去。

东方刚此时心情大变,他恨透了石砥中,心中立时燃起了愤恨的怒火……

他冷酷地放声大笑,怒道:“萍萍怎会看上你这小子!”

这本是一句愤怒气语,但听在石砥中的心里却有如两柄锐利长剑绞刺着他的心,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

“呃!”石砥中恍如受到极大侮辱一般,丝丝缕缕的往事片断地从他脑海里逐一闪过,有爱也有恨……想着想着,石砥中但觉心中气闷异常,不禁怀恨起东方刚来,当初若不是他一意孤行,自己又何以会和东方萍分离至今……”

石砥中脸色非常难看,怒气上冲,叱道:“这一切罪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东方刚一愕,自语道:“我造成的……”他一曳袍角飞身跃了过来,神情非常激动,苦苦思索过去所做的一切,总觉得自己并没有不是之处。

他突然大喝一声,怒道:“石砥中,还我萍萍来!”

这一着石砥中极感意外,尚未会过意来,天龙大帝东方刚已经发掌而至,斜朝他胸前劈了过来。

他提起右掌泛现莹白的霞光,劈出之时,一道凄迷的孤形,闪过天际。

这一掌去劈逾电,石砥中还没来得及避开,那只莹洁的手掌已经来到胸前,光影流激。

石砥中一愕,疾快地挥掌一击,一股刚劲旋激的掌风呼啸撞去。

东方刚眼光陡然一亮,有似烁烁寒星,两道灰眉斜飞而起,他右手一扬,露出左掌,轻柔地拍向右砥中。

他的手掌缓缓拍出,一点风声都没有,与石砥中那股急啸旋激的劲道,简直不能相比。

但是,那掌土的莹洁之光愈来愈炽……

劲风飞旋,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响,东方刚闷哼一声,整个身驱腾空飞返了三尺多。

东方刚惊忖道:“他何时竟有这么浑厚的功力,看来我已不是他的敌手……”

他探吸一口气,沉声道:“石砥中,老夫本来不相信你能在一夜之间,接连追杀数派弟子,但现在老夫深信是你干的无讹。”

石砥中浓眉舒卷,道:“那些事绝不是我干的。”

“住口!”东方刚满脸怒容喝道:“你三番两次掀起江湖上的大凶案,使整个江湖因你而震动,天下除了你这个狂夫有此胆魄外,还真不容易再找出第二个人来。”

石砥中蒙上不白之冤,气道:“不久江湖上自会澄清这件事情,我现在不需多加辩白……”

东方刚不容他说下去,突然仰首一阵夺魂摄魄的狂笑,笑声里传来他那悲痛凄怆的话声道:“我真不明白,萍萍为何会爱上你这个满手血腥的恶魔……只要有我东方刚一天,你就休想得到她。”

语声一敛,他望着长夜大吼道:“可惜啊!萍萍纯真无邪,被你骗去了感情……萍萍……你爱错人啦……喔!可怜的萍萍。”

他自言自语地嘶吼了一阵,欺身指着石砥中,厉声道:“在没有找到萍萍之前,我还不想杀你,等萍萍回到我身边,便是你还我公道的时候。”

他如疯如痴地又是一阵狂笑,两袖拂动,踏着泥沙奔驰而去。

冷飒的寒夜里,只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凝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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